日前,与十六年未见的大学室友见了一面。各种回忆之后,话题转到我的着装风格。室友感慨,多年未见,如今怎么穿得这般寡淡?黑色长大衣、内搭月牙灰羊绒毛衣、黑色窄脚裤,足蹬黑色绒面白底休闲鞋。这可是最流行的“性冷淡风”,我轻轻笑道。可这,当真是我最爱的行头。黑白灰的中性,用款式、质地中和,顶多加上一点其他色系的丝巾或包,像极了我最爱的性格,彬彬有礼、隐忍有趣。最近大火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的夜华如此,《查令十字街84号》里的弗兰克也是如此。
都说《查令十字街84号》是爱书人的《圣经》,千人却能看出千面。薄薄的三百来页,跨越纽约伦敦两地,几十封的来往信件,见证了长达二十年的累世深情。许是年龄大了,愈发怀念这种手写书信的缓慢日子。你在书信的这一端,对着空气嬉笑怒骂、下笔却又字斟句酌,想象着他在书信另一端、看到文字的百转千折。这厢书信还未寄出,已经在期盼收到的回信会是哪般。回想起来,好像只有在大学期间才有手写书信。写了什么,写给了谁,都已经不重要,当时的收信人也已淡了联系,但那种曼妙的期待与感应回想起来仍会砰然心动。纵使矜持的女子,也会在书信中展露不为外人道的活泼与风趣,就像书中的海莲,让整个书店的人都想象着对端是一个“年轻、时髦、风趣的女子”,而海莲则戏称自己犹如“百老汇的叫花子一样时髦,终日穿着破洞的毛衣和毛裤”。不管是海莲的自黑自嘲,还是书店员工的美好猜想,书信的两端各自美好、自成风景。我想,这种平常的书信往来,为什么简单集结成书就能风靡世界?许是因了这书信上往来的温度,温暖了全世界孤独的人。
别忘了,还有弗兰克。纵使他古板、不苛言笑,却有那么多人从他彬彬有礼的回信以及他爱人来信的只字片言,找到了这个“像从狄更斯小说里跳出来的绅士”隐忍的深情。他从来不给海莲免书费,因为他只是职员;他从来不提战后找书的困难,而海莲只要有想要的书,他纵使寻遍整个伦敦,也要帮她找到;他除了在信中因海莲慷慨寄来战后英国限量配置物品表达谢意之外,其他所有的感情都只字全无,而他爱人却说她其实有点妒忌海莲、“你不知道,弗兰克有多么喜欢读你的来信,你和他如此心意相通”。谦谦君子,坦坦荡荡,发乎情止乎礼。没有这样的弗兰克,也许,这美好的精神交流,也不会有这么隽永的结局。
除了这漫布的脉脉深情,从未到达的伦敦,也以更加迷人的姿态呈现在眼前。纵使有人说她街道狭窄、建筑陈旧、空气浑浊,甚至就连伦敦人都找不到路,但无论谁,都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伦敦。虽然从未到达,伦敦的两个地址,已经挥之不去。一个是“贝克街221号B座”,我深爱的福尔摩斯和华生,满足了从少女时代起就隐匿的冒险精神。另一个就是“查令十字街84号”,所有爱书人都知道的古书店。“极目所见的全是书架——高耸直抵到天花板的深色的古老书架,橡木架面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虽已经褪色仍径放光芒。”嗯,这就是我想象中古书店该有的样子。纵是台湾的诚品书店,于我来说,这小小的书店更合我意。也许小到转身都困难,不过没有关系,只要翻阅这些扉页上有题签、页边写满注记的旧书,仿佛“与心有灵犀的前人冥冥共读,时而戚戚于胸,时而耳提面令”。在我的书架上,有一套《金圣叹批评水浒传》,是我爱极的一套书。倒不是水浒本身,而是在行与行之间金圣叹的注记,时而点评文章的章回结构,时而点评用字精准,时而竟只有一个“妙”字。这种隔空对话、神交往来,于我茫然处看出妙来,时刻都有惊喜。海莲的这种爱读古书的心境,终于也能藉此了解了二三分。与这书店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张黑白照片。二战后的英国,一位带着礼帽的老绅士,站在废墟里矗立着的一排书架旁,静静翻书。这张获得普利斯新闻奖的照片,一直都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爱书之人,无论身处何地,内心都有整个世界。所以,“我们活在一个诡异的世界——这么漂亮、又能终生厮守的书,只须花相当于看场电影的代价就能拥有”,即便如此,仍还有人不愿意买书。后来有人多次去到查令十字街84号,只留挂牌、却也再也找不到这家古书店了。
于我,此刻,暗暗许了一个心愿。好好读书,多多读书,在读书的时日里省下花费,存起来找机会去一趟查令十字街。看到这篇文章的你,如果也有机会成行、并顺利到达那儿,请代我们献上一吻,我们都亏欠她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