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月的中午暑气扑面,我匆匆忙忙的从家里赶来长沙,大巴一路颠簸让人失了神。我刚摇晃着走到公交站台,抬头一看是X213路,坐吧,应该可以。车辆开动,又开始了摇晃。我迷瞪着眼,脑袋耷拉在公交车窗户上,深蓝的百褶遮阳窗帘裹满了黑色的斑点,摇摆着拍打我的脸。闪过一个路口,我心里咯噔一下发现车行方向不对。
“算了,不管了,下一站下,应该离小区不会太远。”
直到车开上了二环线立交桥,我才意识到这下完了。看着越来越堵的环线,哪怕再打车也不划算了。我用目光探索着我房间的方向,在那一栋高楼的32层,仿佛我曾经也用目光触碰过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车总算停了,这大概是我坐过的距离最远的一站公交。我估计了一下小区的方向,还好不远,只要走回上一站就能继续换乘公交了。沿着环线辅路往回走,道路南侧是橙黄色的小区,白色围栏加上蓝色底座的围墙,天生自带土气,还有那些正在或已经脱落的外墙皮,无一不上演着老旧。与我同行的是裹挟在空气中柏油轮胎味,还有汽车驶过的呼啸声。我顶着太阳往前,突然传来了一阵短促的鼓声,划破天际般的让人振奋,瞬间屏蔽一切。循着鼓声,原来是小区底下的小店开业,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注满了喜庆。这一刻,上错车,错过站,也好像没那么惨。
躺在沥青上的导引线斑驳的延伸到了路口,正前方被一块绿植挡住,左侧通往小区大门,右侧是环线高架桥下的涵道。穿着白色背心的大爷拎着菜篮子从幽暗的洞口缓缓走进光里,小朋友的奔跑声与母亲的呵斥声刹时响彻洞口,老人不紧不慢的回了头看了一眼,顿了顿,又继续向前。我突然拥有了一份从未有过的坚决,钻进桥洞,也不管它通向何方。我知道前面是光,于是把黑暗丢在身后。
出来以后豁然开朗,只感觉一股等候在胸口的血顿时冲向大脑,让我站在原地呆了一下。原来到了这儿,是我在房间经常眺望的地方。那掩藏在低矮居民楼宇间的苍蝇门店,微小得只能在漆黑的夜晚散发莹莹的光。那些抹着店服,搽着汗水在门口派发传单的店员,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我不知道从何而来这种痛感,就像是跌入黑洞般的悲伤。
门店往前走是夹在狭长楼间的农贸市场,叫卖声已经持续到正午,与城市的喇叭叫唤格格不入,却像是悲鸣的诉说着它本不属于这里。而我却对此再熟悉不过,那种亲近感瞬间把我拉回刚刚离开的小镇。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写道,那些漂洋过海而水土不服的人,只要吃上一口故乡的泥土就能治病。我吃不来土,但能在这农贸市场声中寻求一丝慰藉。一步踏进市场漆黑泥泞的过道,南货店香料与食材的混合气味充斥鼻腔,肉摊老板剁得砧板闷声的响,草鱼在水池里打出一片水浪,小菜摊主还在为几个蒜头和顾客讨价还价。黑色遮阳棚下,嘈杂喧闹也归于平静。
我没有过多逗留,转身匆匆离开,就像今晨离开小镇一样。我知道接下来的路了,走回去吧,还有人等着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