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4日
辞荣誉陶侃回乡
镇武昌元规污人
陶侃打败苏峻之后,功勋显赫,威信极高,晋升为太尉。不久,又提升为大将军,上朝不用拜皇帝。
陶侃为人谦虚小心,坚决推辞这一荣誉,不予接受。人到晚年,生怕自己会变得骄傲专权,便有意推掉各种事务,多次要求回到自己的封地长沙去养老。【334.6长沙桓公陶侃,晚年深以满盈自惧,不预朝权,屡欲告老归国,佐吏等苦留之。】
朝廷没有答应,请他坐镇武昌(今鄂州),主持晋朝西方的军政大局。这时,北面是石勒的后赵,西面是李雄的成汉,三国鼎立,虽说没有大的军事行动,小摩擦倒也时有发生。因此,陶侃并不清闲。
他所管辖的地方,东到今天的宣城,西到白帝城,北到襄樊,南及越南中部,合共八州,纵横几千里,占了东晋王朝地盘的六分之五。由于他的认真勤勉,这地方井井有条,百姓安宁,路不拾遗。可是,经受四十一年的辛苦劳累之后【334.6 侃在军四十一年,明毅善断,识察纤密,人不能欺;自南陵迄于白帝,数千里中,路不拾遗。】
他终于病倒了,才写信要求退休。【334.6六月,侃疾笃,上表逊位。】
公元334年夏天,他派殷羡到建康去,送回几十年来朝廷赐给的各种荣誉证物:发号施令的大将旌节,指挥战斗的帅旗,出征乘坐的专车,特等功臣的礼服和太尉勋章,八州刺史的印鉴和证书,以及官衙前的仪仗棨戟等等,凡是朝廷授给的,毫无保留。可有的人一向喜欢把这些东西当作传家宝,要向人炫耀的,而他不留给家人、甚至不想留下痕迹,让昔日的光荣繁华化为轻烟。他把各种物资和器械,牛马车船,钱粮谷米,全都登记造册。仓库贴上封条,钥匙自己带着。【334.6遣左长史殷羡奉送所假节、麾、幢、曲盖、侍中貂蝉、太尉章、荆、江、雍、梁、交、广、益、宁八州刺史印传、棨戟;军资、器仗、牛马、舟船,皆有定薄,封印仓库,侃自加管钥。】
然后把右司马王愆期请来,一件件地清点交割,军政事务也同时交待明白【334.6以后事付右司马王愆期,加督护统领文武。】
六月的一天,他坐着一辆普通木头小车,到江边上船,回长沙去。【334.6甲寅,舆车出,临津就船,将归长沙】
文武官吏和城乡士民,人山人海,攀住他的车辕,哭声震动田野。陶侃抑制住惜别之情,跟送行的官员们说:“我这老头儿完全垮了,动不得了,不就是因为你们一再挽留无法退休吗?其实,我哪里值得诸位这般尊重呢?”【334.6顾谓愆期曰:“老子婆娑,正坐诸君!”】
骄阳当空,人潮也像大江的浪涛一样涌动,忘记了酷热,望着陶侃西归的帆影,留恋、怅惘。
陶侃离职后,朝廷派庾亮接替,镇守武昌。【328.6以司徒导为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郗鉴为太尉,庾亮为司空。】
他请殷浩当记室参军。殷浩是江东名士,喜欢清谈老、庄的玄理,很受社会尊重。【334.6亮辟殷浩为记室参军。浩,羡之子也,与豫章太守褚裒、丹杨丞杜乂,皆以识度清远,善谈《老》、《易》,擅名江东,而浩尤为风流所宗。】
他上任后,看到庚亮有一匹名马,生相不好,就说:“这匹马对主人不利,应该及时卖掉。”庾亮摇头不许:“哪有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就转移给别人呢?”殷浩昕后,惭愧得无言可答。【《晋书·卷七十三·列传第四十三》:初,亮所乘马有的颅,殷浩以为不利于主,劝亮卖之。亮曰:“曷有己之不安而移之于人!”浩惭而退。】
殷浩和朋友们经常游玩谈天。一个秋夜,月光溶溶,他们又在南楼饮酒清谈,不料,庾亮来了,都没有发觉。等到庾亮走到面前,大家赶忙避开。庾亮笑道:“诸君请稍微等等,别把我这老头儿拉下了。南楼饮酒赋诗,我的劲头也不小呀!”说罢,踞坐在胡床上,跟年轻人一起高谈阔论起来。【《晋书·卷七十三·列传第四十三》:亮在武昌,诸佐吏殷浩之徒,乘秋夜往共登南楼,俄而不觉亮至,诸人将起避之。亮徐曰:“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便据胡床与浩等谈咏竟坐。其坦率行己,多此类也。】
可是,庾亮虽然随和自得,权力却舍不得放弃。他离建康很远,还要对皇帝施加影响,凭籍舅父的资格,说话是要算数的。尤其掌握兵权,非同小可,士大夫们都望风依附。【328.6是时亮虽居外镇,而遥执朝廷之权,既据上流,拥强兵,趣势者多归之。】
司徒王导心里很不平静。他看不惯庾亮的作风。一天,他坐在府中,西风吹来,掀起阵阵扑面的灰尘。他想起武昌的庾亮,不由自主地举起扇子,遮住脸面,当着部属,幽默地皱皱眉头:元规尘污人!”【328.6导内不能平,常遇西风尘起,举扇自蔽,徐曰:“元规尘污人!”】
元规是庾亮的大号,武昌又在建康的西方。这话是说,从西方庾亮那儿刮来的灰尘,污染了东方清高的人士。
据说,王导终生只发过这一次牢骚,表达对庾亮的不满,也表现了他对朝中那些趋炎附势之辈的轻蔑。
庾亮毕竟是当时的大名家,才华极高。他死后,【340.1都亭文康侯庾亮薨】将要下葬,朋友何充前来吊唁,为他的死感到悲伤,由衷地叹息道:“埋玉树于土中,使人情何能已!”意思是说,把一棵玉树埋在土里,谁不觉得可惜呢?大约这就算对他的盖棺定论吧。【《晋书·卷七十三·列传第四十三》:亮将葬,何充会之,叹曰:“埋玉树于土中,使人情何能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