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幽谷仙草
好几年前,偶然在电视播出书画拍卖价格指数时,发现排名很靠前的画家中有一个名字很诗意,——林风眠。彼时我对大师的作品一无所知,但却过目不忘的记住了这个名字。然后好奇,拥有这名字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于是,开始在网络和书上找他的画,一看竟是那样的投眼缘。从完全不懂只是直觉的喜欢,再到了解生平、拜读论著、欣赏更多的作品,成了忠实的粉丝。
方形的画纸,饱满的构图,迅疾流畅的线条,或清雅或浓烈的色彩,还有那深深的情思和淡淡的忧伤,为他的作品打上了识别度很强的林氏印记,明明是西式的处理方法,却偏偏呈现出东方的诗意,不但自己在艺术史上留下无可置疑的高度,培养出的学生也有许多成为一代大师,如吴冠中、赵无极、朱德群等。
最初,看到林风眠的画,是仕女。林风眠的仕女,不同于任何古今仕女画,那么美,美到让你舍不得移开目光。美的那么远,可望不可即,因为那种空灵、飘逸、脱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又美的那么近,触手可及,因为那种纯洁、温柔、雅致,与人世间令人心动的女子并无二致。这些仕女,有着最古典的气质和诗意,却不是对古代仕女画的重复,与唐伯虎、陈洪绶、仇英、改琦、费丹旭等人传统的仕女画完全不同,是特色鲜明的林家样。他的仕女画最主要的灵感来自传统的陶瓷艺术,他很喜欢唐宋的陶瓷,尤其是受宋瓷官窑、龙泉窑那种透明、温润的釉色影响很大。林风眠的彩墨画,虽同是用生宣和毛笔,但弱化了以书入画的传统,吸收了民间瓷画的手法,线条迅疾流畅,有点像唐代的铁线描、游丝描,又有点像西画中的速写,但又都不是,很有力度,据他书中叙述,是想用毛笔达到像铅笔一样细而流畅的线条,为此,大师也是经过了几十年的苦练。这样的线条,不仅出现在仕女画里,在他的秋鹭题材的画作中表现更为明显,让人叹服。
林风眠曾说过,艺术的第一利器,是他的美,艺术的第二利器,是他的力。他的画,不但美,而且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有时震撼你,有时打动你,有时感染你,总是不会让你置身画外,而是会不由自主的融入其中。宝莲灯是林风眠常画的一个母题,想到他六七岁时母亲遭族人处置,母子从此永别的经历,这样的画总是让人不忍卒读。画面中,在一片阴暗的色调中,种种鬼魅也好,神仙也好,面目粗糙、丑陋而狰狞,被包围着的沉香和母亲在那一盏暖暖的宝莲灯的辉映下,显出一种圣洁高贵的美,与旁边的鬼魅魍魉形成鲜明对比,如云泥之别。那份险恶中傲然坚守的是一份与生俱来、感天动地的母子情,让人动容。小时候的他也想这样救母的吧,悲莫悲兮生别离,那样的悲歌刻骨铭心,令他终身难以忘却。
很喜欢他笔下的小鸟,有着让人一眼就爱上的呆萌气质,胖嘟嘟的,似一个个嬉笑着的孩童。不同于八大山人的冷寂孤傲,不同于古时文人花鸟画的君子情怀,他画鸟流露出的是一种童真的情趣,那些鸟儿,栖在或黄或绿或红的叶子间,喜悦,宁静,平和,永远在春天的晨曦里歌唱。你仿佛可以透过画看到那洒落在林间的温暖阳光,也可以感受到拂过枝条和羽毛的柔柔风丝,甚至可以听到那些紧紧依偎着的鸟儿窃窃私语。他在晚年回忆到,“我从小生长在一个山村里,……童年的时候,我有时总在小河里捉小鱼,或树林中捉鸟,养一些小鱼和八哥,那是最快乐的事情了。因为这个缘故,也许我就习惯于接近自然,对树木、崖石、河水,它们纵然不能说话,但我总离不开它们,可以说对它们很有感情。”画里注入了真情实感,自然会打动人心。
一个人,若在一生中能始终保持平和仁爱之心已属不易,而林风眠一生经历过与母亲、妻女的生离死别,遭受过文革中的不平、冤屈甚至非人的待遇,那份追求真善美的心没有在苦难中扭曲湮灭,而是依然心存美好和善意,依然宁静而和煦,这是多么的可贵可敬。宁静的西湖,绚烂的秋色,起舞的白鹭,抚琴的仕女,江畔的渔舟,唱歌的小鸟……91年的坎坷人生,他留下的是一个静谧、诗意而带点孤独带点忧伤的唯美世界。
谨以拙文致敬大师。
注:以上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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