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逼上梁山
安然开车把吴悔送回家,车子稳稳地开进了地下停车场,吴悔下车之后朝他摆摆手,安然不放心,硬是要亲眼看到她关上家门才肯离去。
上次安然从混沌里醒来,睁开眼睛一眼看到倒在一旁的吴悔,她胸口插着一把刀,人已经没了意识。身边蔓延着血腥,他低头一看,她沾满血的手正放在他的胸前。
后来他抱着她坐在林禹的车里,她气息微弱,嘴里小声地唤着什么,安然凑到她旁边才听清。
“白洛凡。”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一遍又一遍。
他那时候就知道,她心里装满了那个男人,濒死的时候还放心不下。
“安然,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归?”吴悔问他。
安然愣了一下,笑了:“其实现在也挺好的,我也好久没有休假了。”
天色暗下来,他的侧脸陷在阴影里,窗外偶有闪过的路灯才照得出他的表情。
她的记忆又翻箱倒柜地被找出来,白洛凡开车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也是这样的夜晚,他就坐在她旁边,眼睛看着前方的路,眸色如墨。
那时她赶着去医院看安然,满心都装着牵挂。
不过换了一季,他们三个都转换了心境。
“安心们都在等你。”吴悔轻声说。
前面高悬的信号灯从黄色变成了红色,安然踩下刹车。
“你呢?”他转过头问,“你也在等我吗?”
他把问题又丢回给她,吴悔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如果你当我的经纪人,我就回归。”安然深深地看着她,前方绿光一闪,他轻启油门,车子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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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洛庭专心地在书桌前写作业,数学和英文他在学校就已经完成,语文老师放学前留了篇作文,他握着笔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
“哥哥,哥哥。”他回头叫。白洛凡坐在他身后的沙发里,看着一叠文件发呆。
“哥哥!”他只好提高音量。
白洛凡终于回过神,听出他在唤他。失神的眼睛一下子又有了焦点。
“什么事?”他走到弟弟身边,弯下身问。
“哥哥,你最近不开心吗?怎么总是走神儿?”白洛庭担心地看着他。
白洛凡摸了摸弟弟的头,解释:“哥哥很好,只是工作太忙。”
白洛庭抬起小手揉了揉他的眉头:“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小泽的姑姑啊?”
白洛凡看着弟弟关切的小眼神,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白洛庭眨着眼睛仔细地想了想:“因为你看着她的时候,从来都不笑。”说完又补了一句:“她看着你的眼神,也跟看我和小泽的一样。”
孩子向来敏锐而敏感,他和杜卿卿形式上的订婚,连洛庭都看出问题。
“这是大人的事情,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他只好敷衍,突然想起来:“你刚才想问我的就是这个?”
白洛庭恍然大悟:“哦对了,我都差点忘了。”他递过他的作业本,“老师留了篇作文,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写。”
白洛凡拿过一看,作文题叫做《我最难忘的一件事》。小学生的练笔作业,要求简单:记你最难忘的一件事,要求条理清晰。
卷纸洁白,印刷的字体漆黑,散发着纸张特有的气息。
他记起那一年她辅导他功课的日子,也是这样一张又一张的卷纸,写也写不完似的。上面的题干密密麻麻,他一句一句地读,往往记得住开头,记不住结尾。
然后她就教给他各种各样整理归纳的方法,有时是划重点的词句,有时是绘出树状的图谱,有时又圈出错落的结构。她笔尖沙沙一边讲解一边示范,他听着听着视线就转移到她脸上。她认真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明亮,他三心二意地听着,总是忘记她在说什么。
跟她在一起之后,他发现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工作起来可以不眠不休,有时候对着电脑,一坐就坐到天亮。
“哥哥,这作文我不知道要怎么写。”弟弟在一旁拽他的衣角。
他恍了一下神,记忆仿佛短路,白洛庭的脸渐渐变成13岁的他,吴悔站在一边,手拿着书本听他朗读英文。
“Brian,你读得很好!”她点头称赞,他胸中如小鹿乱撞,却满心欢喜。
他给弟弟讲解了写作思路之后,白洛庭豁然开朗,端坐在写字台前开始奋笔疾书。
白洛凡看着他脖子上还未散去的淤青,觉得心里憋闷得厉害。
那天他冲进家门直奔二楼,走廊里就听到洛庭的哭喊,他心里一紧推开了房门,楚天掐着洛庭的脖子手臂上绷起青筋。
他一把将他推开救起了地上的洛庭,窗外林禹带着人正走到楼下。
她像神秘的占卜者,所有的事情都被她说中。
可是比起那些她藏起来的秘密,他更在乎的是她。
他不想知道她是如何遇见了那些未来,他只是从她决绝的眼神里,看到了她正要离开他。
他把弟弟托付给林禹之后又开车回到海市,那间山顶的餐厅已经打烊,所有美好的灯光都暗下去,音乐变成凌晨寂静的海风。他找遍了周围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吴悔。
“哥哥,你最难忘的事是什么啊?”他弟弟写到一半,突然抬起头问他。
“陪一个人看烟火。”他说。
白洛凡看着一楼花园前空旷的草坪,时节已快冬初,绿意将要退尽。有次课讲到一半她突然跑题到春节,她说最喜欢跟家人一起看烟花。
于是他让佣人把家里过年剩下的烟花翻出来,他一支支插在草坪里逐一点燃。
当时吴悔就站在二楼的露台,倚在他站的位置。烟火燃起一束,她就欢呼一次,他远远地看着她快活的身影,觉得人生不再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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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悔早上准时出现在公司,报社里的同事陆续地赶来,看到她,眼神里充满惊喜。
“吴悔姐,你终于回来了!”小静拎着面包咖啡一进门,看到她,直接来了个热情洋溢的熊抱。
“这么想我啊?”吴悔被她扑得险些趔趄。
“你都不知道,没有你在这半个月,我们简直是六神无主,群龙无首!”她一边往嘴里塞面包,一边说,激动得喷出了几粒面包屑。
吴悔被她逗乐:“可是你们也顺利地完成了各项工作,业绩也小幅上升不是吗?”
小静听完头摇得像拨浪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要不是你发的那篇<声音>,加上涂春秋挖到楚天吸毒的独家猛料,单凭我们几个,哪有奖金拿啊!”
吴悔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们要相信自己,你们其实很棒。”
小静被这突如其来的鸡汤泼得不明所以:“吴悔姐,你这话说的,怎么好像要跟我们告别一样啊?”她又记起来什么,“哎,对了,姐你怎么把头发剪了?”
吴悔朝她神秘一笑,转身走出了门,她看了眼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想了想,大步迈了过去。
她在门口敲了敲门,里面响起他熟悉的声音。心在瞬间跳痛了一下,她调整好呼吸,推开门,走到他面前。
“总裁,我是新闻部的吴悔,我想申请调职。”
白洛凡闻声抬起头,目光径直扫到她脸上。
“你想调到什么部门?”他声音平静,低沉。
“艺人部。”吴悔深吸了口气,“我想当经纪人。”
白洛凡放下了手里的文件,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据我所知,艺人部目前所有签约的艺人都有专门的经纪人负责,你去了之后要带谁呢?”
“安然。”吴悔看着他,“只要我入职,安然就会立刻与我们签约,从此之后的一切演绎事业,都交由我们打理。”
白洛凡不自觉地浅浅皱起眉头,那是他生气时不自知的小动作。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答应你?”他看着她肩膀上面整齐的短发,那些被她抛弃的长发曾经柔软地缠在他指尖。他觉得心里有些东西快要碎裂。
“因为你说过,我特别适合做经纪人。”她微笑着回答,就像那天在游乐场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