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不是香料,是当地最偏僻的地方,在山里的山里,下山一半天上山一半天。这里不通客车,一条机耕路只能过摩托。
他要到那里去看一个病人。这个病人已经瘫痪了多年,他给他针灸治疗,现在有了起色,能依靠拐杖慢慢行走。
他身穿白大褂肩挎出诊箱,在往山上爬行。对,爬行,这可不是闲散人的一般游玩,闲散人一般也不会走这样的路,那怕前面有绝世的风景。山路陡,人的脸都感觉要贴到路上了。
不过他心里却是高兴的,不像以往一直赶路,希望早点到目的地,早点完成工作,然后返回。他甚至还停了下来,坐在了路旁边一个专门给人休息的石墩上,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看坡上开满的野菊花。
成缕成片的野菊花是这深秋艳丽的色彩,还有蜜蜂在这黄色的花海中穿梭,山风摇碎了薄薄的阳光,他仿佛看到了站在野菊花丛里老婆微笑相迎的脸,他已经沉浸在老婆暖暖的怀抱。
山风轻轻的吹,吹拂他一只空荡的衣袖。
一晃眼,已是十多年,那一年某地疫情爆发,在外打工的当地人纷纷返乡。这疫情的首要症状就是发热,作为乡村医生的他,接到的任务就是发现本村的返乡人员,然后给他们测体温,向乡卫生院报告。
后来疫情越来越严重,对疫区回来的人监管也越来越严,只要是从疫区回来的,一律上报,并与卫生院医生一道查探。这哪里是查探,根本就是去抓人,抓到后就弄到乡卫生院限制起来,名曰留观。
一日,他接到乡卫生院打来的电话,说有一个疫区回来的年轻人,要他带路,卫生院那边的意思是必须即刻找到这个年轻人。
年轻人当时正坐在院坝无聊,看到一群白大褂围过来还叫他的名字,年轻人哪里看到过这阵势,拔腿就跑。卫生院的医生根本就追不上,只有他了,紧紧的跟在年轻人后面,还给他喊话,让他不要害怕,只是来给他测量体温的。就在他伸手要抓住这个年轻人的时候,年轻人一挣,他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摔下了山崖。他的左臂因严重粉碎性骨折和耽搁时间过长而被截肢。
卫生院要把他的事迹报给卫生局,希望给他评个先进,他婉拒了,觉得这不算,他甚至认为有些愧对这个年轻人,本来电话里的沟通是说去看这个年轻人的父亲。
他的老婆知道了,跟他大吵了一架,说他猪脑壳,这事评了先进,他就是名人了,说不定还能被安排到卫生院工作。他也知道评了先进的好处,可是他就是撂不下这个脸,就像他老婆想他到镇上开药房一样。
名曰开药房,还可以偷偷的给人看病,这样收入比当一个乡村医生好多了。可是他不想偷偷摸摸当医生。
他现在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医生,穿白大褂挎出诊箱在村里各处行走,上门为群众诊治。村里的人对他都很和善,叫他医生。他喜欢这样的感觉,也享受这样的感觉。
他跟村里所有人都是熟悉的,哪家丢了只鸡,哪家吃了啥好的都知道。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态,可是老婆却一直埋怨他,说他成天无所事事,找不到钱,跟他过没意思。
想到老婆,就想到老婆才跟他的时候,被媒人领来看家屋时那张害羞的脸,他的第一感觉就是这女孩子是属猫的。
可是经过了这么多年清贫生活的磨砺,老婆那张青春的脸庞已颓了颜色,为了争取丁点的好处能撸袖干架啥都不怵。每每想到这里,他心里就有愧,就觉得对不起老婆。有哪个女孩子最初嫁人的梦想是跟老公一起吃苦呢?
村里有个老人居住在半山腰上,背猪草的时候伤了腰卧床不起,可是老人的孩子在外地打工,家里根本没有多的收入,老人跟他说,等他的孩子春节回家一定把欠的钱给他。老人这么说,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按时给老人治疗,每一次治疗都让老人签个欠条,一年下来,欠条就好大一叠。
这些,他是不敢让老婆知道的,老婆知道了又会跟他吵。过年的时候老人的孩子没有回家,今年的国庆回来了。可是当他把这一叠欠条递给老人的孩子的时候,老人的孩子却说他是骗子,骗他父亲年纪大糊涂,还动手打了他。
这事情闹大了,被他老婆知道了,老婆双手一撒,回了娘家,任他怎么哀求就是不回,说她跟了个傻子,跟他没啥前途。任他怎么哀求,老婆就是不回来,前段时间还打电话回来,说要离婚。
他没理会,以为老婆跟以往一样闹一闹就会回来的。可是这次老婆没有回来,也不再来电话。他心里才有了一丝担忧,思虑了好久,才决定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亏了老婆,也应该让老婆跟自己过上好日子了。
他已经到镇上联系好了门面,通过熟人打通了关节办好了需要的手续。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婆,趁为老人治病的机会,他要走到更高的山里去把老婆接回来。
为老人看完病,天已经晚了,夜色已经慢慢降临。老人很是热情的挽留他明早再走,可是他心里已经很急,很急的想要看到老婆,看到老婆听到他的消息后野菊花开般舒展的笑容。
他走的很急,走的时候还大声给老人交待要注意的事项。
当他们在他坠崖的地方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脸上带着安静的笑容。还有灿烂的野菊,开在他的周围。
无戒训练营第十九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