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银锁在爷爷掌心躺了三天。锁身布满划痕,锁簧锈死,像一颗拒绝跳动的心。


爷爷没说话。第四天清晨,他升起小炉,火苗蓝汪汪的,舔着坩埚。银锭在里头慢慢软下去,亮起来,成为一汪晃动的月光。他左手持钳,右手执小锤,锤头比指甲盖还小。敲击声细密如雨,银片在他指间翻卷、伸展。有时停下手,用镊子尖轻轻一点,一朵梅花的五个花瓣便骤然收紧,有了筋骨。


汗水从他花白的鬓角滑下,滴在砖地上,洇开一个个深色圆点。他浑然不觉,整个人沉浸在那种细微的敲击节奏里,仿佛不是在雕琢金属,而是在与一个沉睡的灵魂对话。那些重复到极致的动作里,有一种近乎禅定的安静。


第七天黄昏,他叫我来。银锁焕然一新,正面是喜鹊登梅,背面是云纹环绕的“平安”二字。最奇妙的是,原本实心的锁体被他雕出镂空,对着光看,内部结构像极了一朵盛放的莲。


“给你。”爷爷说。


我接过,银锁带着他的体温。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劳作本身,就是收获。那些看似枯燥的敲打,不仅复原了器物,更在时间里刻下了专注的痕迹。而真正的快乐,恰恰藏在这专注带来的宁静里,藏在创造之美的过程中,与苦相伴相生。


窗外,银杏叶正黄得灿烂。原来苦与乐,劳与获,从来不是此岸与彼岸,而是手心与手背,是银锁的一体两面,共同熔铸成生命沉甸甸的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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