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刚刚瞥见了远方的晨光熹微,又将目送云岫间晚霞漫天,世间走得最快的,该是时间吧。流年易逝,光阴里刻下的或浅或深的痕迹,在时钟的滴答声中一点一滴消散,化作过往云烟。一路前行,也会一路失去。
浮生百年,会路过千千万万人的春夏秋冬。幸遇知己,从擦肩而过的陌路客到高山流水的知音,余生多少年,眸中还会藏着结识对方的欢喜。牵手走过的放学小路,蝉声掩盖了互相“借鉴”作业的秘密;冬天的第一场雪,皑皑茫茫,是一定要等着某人一同留下足迹的。后来,会遇到专属的小幸运,翘首以盼着,渴望听到电影散场后砭骨寒风中的细语叮咛;并肩走过的香樟路,小心避开的泥泞,裹挟着雨后青草香的声音,最是婉转动听。翩然而逝的时光,漫不经心地,红了樱桃,绿了芭蕉,也不动声色地,蚕食着曾经的信誓旦旦,以为会携手一生的莫逆之交与一往情深,失散在人潮拥挤中。曾经比肩而立的距离被拉长到地图上冰冷的几百公里,年少的悸动被扼杀在疏离的眼神中。短暂的迷失?抑或永远的离开,无从知晓。只余一句悠悠的喟叹:自此,这世间三千繁华再也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人来并肩欣赏了。
易安失去明诚,赌书泼茶的时光化作齑粉,飘散在历史风烟中,她挥泪写下的《声声慢》,自此再也无人堪望其项背;再游沈园,故人相见,却早已物是人非,一曲《钗头凤》听得杜鹃啼血,百花凋零……那么我,失去过那么多的青春迤逦时光,笔下的文字是否也能行云流水般一泻千里?想写下窗外的水杉郁郁葱葱,浓浓的绿意便浸染了我的笔尖;摩下林间轻灵跳跃的鸟儿,纸上便有了生气;池中放生的一条红尾小金鱼悠然吐着泡泡在纸笔交错的沙沙声中游走……香樟叶揉碎的阳光被铺陈在青春远去的跫音里,明明灭灭,渐行渐远。母校里我妥帖安放的纯真岁月,被冰冷无情的时间切割成丝丝缕缕,点点滴滴。目睹那一场青春盛宴曲终人散后的几许凄凉,难免倍觉感伤。
向来失意之人,青衫独立,落拓踯躅,自称人间惆怅客,断肠声里忆平生,意境虽美,却未免太过凄寒,教人横生些许哀愁。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黍熟黄粱,车旅蚁穴,又当如何消受?大梦将寤,过眼皆空,前方,还有诗和远方待我们去追寻。
自愧并非生性豁达之人,做不到太白“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放大气,却也不愿终日沉迷于李后主的“人生长恨水长东”的悲戚哀愁。更喜欢的,是那种简净的淡然与从容,历经世事万千,得到抑或失去,此心依旧波澜不惊。繁花般的过往终已凋零,纵使空枝无依,来年又是一番花团锦簇,何须暗自神伤?何不自在安然地,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失去的过往曾经温柔过我的岁月,悉心珍藏,不再执着地频频回望。某个阳光微醺的午后,偶然念起,信手翻过陈旧的相册,暂且偷取这浮生半日闲暇,醉一回吧。次日的阳光依旧温暖,照亮的,是比过去更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