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喜欢上孤独,就连累了一间廉价的出租屋,连累了两扇紧闭的窗户,连累了三棵不见天日的植物……倘若这个人一直喜欢孤独下去,恐怕还会连累无数夜深人静的以礼河畔为其辗转反侧。
三月下旬,以礼河畔的待客之道丝毫没有半点懈怠,依旧春风过处,桃红柳绿。
那日清晨,我起得很早,几乎踩准了天刚亮的那个时间节点。从鱼洞村出发,沿村子中一条东西走向的巷道向西,朝着想象中的以礼河村一路走去。长长的巷子两边严丝合缝地排满了村落人家。大概是时间太早的缘故,除十字路口处有一家卖肉的店铺和路边一个早点摊开张外,大多人家还是关门闭户。在这个地方早起的人无非只有两种,一种是享受生活的人,一种是生活不易的人。很明显我和那些小商贩是同一类,都是生活不易之人。关门闭户的人家门虽然关得紧,但却关不住农舍人家的鸡鸣狗吠。一路走去,时而会听见几声鸡鸣狗叫声,这倒为我和这个陌生的村子增加了几分亲切感。作为一个乡下人,我喜欢这种感觉,也享受这种感觉。选择这种徒步出行的方式,真是不惜此行。我非常享受穿过这个村子的过程,除了远在城郊早晨应有的清新和宁静外,我还喜欢这个村子的规划布局。这条东西走向的巷道中,在中间位置的地方把以礼河清澈的河水引入村子,形成道路和流水相向而行的流水人家风情格局。小渠中的流水十分清澈,流速缓慢,看上去干净整洁,沁人心脾。倘若你刚从城里急匆匆的赶来,看到这流水和流速,它定能把你浮躁的生活节奏降下来。这才是远离城市喧嚣的城郊应改具有的生活风貌。
走完将近一公里左右长的巷道就出了鱼洞村,但道路还在继续向西延伸。出了村子这一段道路的两旁,又是另外一番风景。一边是栽种整齐的桃林,一边是荒僻的洼地。正值三月,桃花盛开。虽然只是一次路过,但那片开得盛情难却的桃林却是给我留下了过目不忘的瞬间。这些桃树不高,并不像我老家的那些桃树一样,任其自由生长。但从它们被反复修剪后剩下的老枝可以看出,它们的树龄已经不小了。站在清晨的田地中,倒像是一个个久经岁月的农民,那些盛开在褐色枝头的粉红花朵,又怎么不像是那些慈祥农人对路人露出友情的笑容呢?对于一个有心的路人来说,又岂能错过那些看似不起眼的洼地。洼地低处的水塘里面长满了浮萍,颜色为绿色带紫那种。对于一个奔波之人看见浮萍,难免心生怜悯之情。繁盛的浮萍长满整个洼地的水域,这样不留余地的长势,仿佛在向你示威,如果你是个不甘示弱的人,那么你就会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着浮萍的中央扔去。反正我是捡了一块不大不小正合手力的石头扔过去的。我的这一扔,倒不是要向它证明什么,只想和它们这一萍水相逢打一个招呼而已:“咚!初次见面,多有打扰。”
确实是一次多余的打扰,毕竟拍了拍手就走人了。
未见其水,先闻其声。继续向前,以礼河便第一次映入我的眼帘。刚靠近岸边,早晨的以礼河从翻滚的流水中递出一丝丝凉意,仿佛在为一个远道而来之人缓劳解乏。一座混泥土桥跨河而过,把东岸的人平稳的送到西岸。这桥既不是别有风味的木桥,也不是历史悠久的石拱桥,但这并没有折煞了以礼河名声在外的风景。河的两岸自然是理想中一贯的看不到尽头的烟柳拂提,清明前后,柳条垂绿。从清澈见底的河水目测,水深至少在一米以上。水流湍急却没有翻起水花,只是荡着漩涡向前流去。作为一个跨水而过的路人,初次见面,自然是要驻足欣赏一番。我走到桥的中央便停下,先是朝上游的方向仔细打量着这条温顺有礼的河流,看它从我的脚下流过,然后转过身来,目送它朝下游悠悠流逝。我想我找到了一个流放孤独的好地方。
最终,我是在以礼河西岸的一个村子里落脚。为了工作也为生活。我没有追根究底去打听过这个村子叫什么,村子里的人也同样从不关心我叫甚名谁。我每天像一个本地人早出晚归,重复走一段路。和鱼洞村的那条路相比,这段并不太长的路好像没有凸显出它的特别之处。只是每次在路途中,总会遇见一条三只脚的黄狗。但凡见到狗,不管它是从不挡道的好狗,还是专门拦路的恶狗,我都不会轻易放松对它们的警惕。但不知是何缘故,每次看见那条一只前脚缺了半截的黄狗时,我从未对它有过防范之心。大概是因为它的残缺,让我放下了对它的敌意。我们没有必要与一切恶势力为敌,更不要成为纵长另一种恶势力的帮凶。眼前这条黄狗的举动让我心生敬畏。这只三条腿一跳一跳走路的黄狗,它完全没有表现出对路人的任何恶意,更不像其他狗,摆出一副不想正眼看你却随时有可能从后面偷袭的仪容。我观察了几次发现,它无论见到任何人,都会自觉与人保持距离,并摇一摇尾巴。我不知道它的这种行为是否和它的残缺有关,还是因为它的不幸遭遇让它如此嬗变,但我相信善恶终究有一念之间的界限。常言道:“好狗不挡道”善良的人有时也应该屈身,为那些原本就是好狗的让路。
在以礼河畔,我独自一人并非完全承受着密不透风的孤独生活,有时我也会毫不吝啬地打开房门,让斜阳进来,让清风进来。有时我也会一个人穿过熙攘的人群,又一个人从夜幕中回来。在这里,一个人的风景如此,我想如果有两个人,可能会更美好。
(20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