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我们,总是被家人,被老师灌输这样一种观念,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去大城市过一种人上人的生活。于是我们拼尽所有的力量,想要逃离,远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辈,远离土的掉渣的土布衣衫,远离冬日里漏风少暖的土房子。努力让自己成为父母眼里的干事人。孩子是父母的希望,也许会是一辈子邻居们羡慕的骄傲。
其实曾经的我一点都不喜欢五黄六月麦秸秆的扎疼,不喜欢棉花地里的腰酸背痛,更不喜欢玉米地里日头的毒辣。更不会偏爱到母亲手工馒头的麦香,与菜地里的丰收与越洗越柔软的土布床单的舒适。
我们羡慕那些水泥铸成的高楼大厦,羡慕城市里的各种商场里的琳琅满目,羡慕广场里的跳广场舞与打太极的老人们的恬淡与悠闲,然后我们拼命地努力,拼命地挣扎,终于在这个城市里安家置业,活成了乡下叔叔大婶眼里以后老了有退休金的城里人,似乎非常享受他们羡慕的目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小时候听起来噪音一样存在的锣鼓喧天般的地方戏,突然感觉那么的宛转悠扬,时不时的会去听一听名家的唱段,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熨帖与舒适。
我是老了吗?我问我身边的同事,问我的同龄人。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我变成了以前母亲的模样。听到熟悉的旋律,忍不住想跟着哼哼两句。
走在工作了快二十年的校园,听着耳畔都市里各种各样少有的鸟鸣声,看着自己在每个季节里随手拍下的各种照片,写下的文字,才明白,自己其实是爱这个地方的。
因为单位地处乡镇,所以太多的人想逃离,想尽一切办法想进城,去县里,去市里的学校,就连自己也没有想到,我居然在这个地方渡过了我的大半生。每日里不得不奔波在四十分钟车程的路上,还好我们有了自己的车,至少不用担心风吹雨淋。
我不想逃离吗?我可以坦率的回答:想,只是走不了。记得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个冬天时近年关,刚刚期中考试结束,在县教育局评卷。正在评卷的时候,接到哥哥打来的电话说母亲住院了,马上要手术。年轻的我没有对母亲的疼惜,许是因为被送给别人家的缘故,情感上麻木冷血,直到冒着风雪骑着电动车赶到母亲病床前的那一刻,母亲拉着我的手说:“你还是就留在牛杜吧,离我近点”那一刻,我满眼的泪。我知道我可能这辈子都离不开这个小镇,离不开这个学校了。尽管我在市里买了房子,安了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上班的心情好了很多,享受春日里东风对家乡的偏爱,享受一路的桃红柳绿,享受空气里的每一种香甜与清新。听着同事抱怨没有时间去景区游玩。干嘛要忽视自己身边的美景呢?那一片春日里朝气蓬勃的杨树林不好看吗?那挂满紫色桐花不美吗?夏日的林荫道不够惬意吗?
回想从前,一心拼了命逃离的学校,居然成了自己的瓦尔登。开始牵挂停车场里那几棵遭受严寒霜冻的泡桐树迟迟不开花,清晨上早读的时候,不自觉的心里多了一丝期盼与牵挂,盼望着会有奇迹发生,直到有一天看到满是枯枝里,多了星星点点,稀疏明亮的浅绿,不禁松了口气,毕竟是生长了三十多年的存在啊!没想到校园里的这些老树竟然成为了我的牵挂。一如那棵年年盛放的绒仙树。
那天去食堂吃饭,出来的时候,突然感觉没有了从前的柔粉与轻盈,枝干也多了些许斑驳与沧桑,是因为老了的缘故吗?摸着那干巴巴的树干,滋生了千百种无言的感慨。
校园里的人来了走,走了来,到了今天我居然有很多同事叫不上名字。我已不再年轻,再回头看看这个熟悉的校园,发现自己居然有了那么多的牵挂,那些高大的白杨树,那几棵散发着清香的老槐树,那座有着二百多年的曾经被当做开例会的大殿,不知道留下了我多少青春的记忆与足迹。
突然那一刻我明白了,其实我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也许从来都是存在的,只是一直深埋在记忆中。骨子里的乡情终于苏醒了,我问自己,是老了开始恋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