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下了车。
突然,他回想起了23日的那个中午,大家坐着车,踏上隔绝了世界的一场旅途。
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
匆匆忙忙的放好行李箱。上车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上面了。带的东西很多,除了行李箱,还有背包,以及那爱不释手的卷筒,里面装着一副陈庆之北伐的画。说到这幅画,前不久他还炫耀过。上了车,还有同学和他热情的打招呼。在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他落座了。毕竟也没什么位置好选了。但毕竟空间挺大的,大家也都做的很舒服。当大巴被发动的时候,电子钟则停留在了十二点十六分。
这是他第一次脱离家庭。其实他的内心很抗拒这次旅途,毕竟这些“无谓”的时间与其浪费在外面,为什么就不能浪费在家里让他安然享受呢。不过,这时的他应该也想不到吧,这短短的七天,他相遇了另一个世界,一个让他迅速热爱上然后沉迷的世界。
就像一抹烟霞,虽然短暂,但他愿意用一辈子去记住它。
四个多小时的车程,如果是一个人便少了很多乐趣。他在必有的午觉之后,便愉快地与旁边人攀谈起来。大家聊了很多,从地到天,从人到城。他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的聊过天了,以至于在愉快的气氛中,几个小时一晃而过,给他一种很短暂的错觉。甚至当他缓缓走下车子,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也依然沉浸在对话里无法自拔。外面很热,就像他的内心一样,充满了狂热又有点不安的情绪,一边是对未知的期待,一边却又是对未知的恐惧。第一次离开家庭的日子,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呢?他问自己。
而这也是他第一次住宾馆。
陌生的环境,却要邂逅熟悉的人。第一次拿到房卡,他的内心却平添了几分紧张。毕竟是一个挺内向的人,所以就一直在好奇一些事情:自己的个人隐私不会泄露吧?和别人晚上一起睡觉不会很膈应吧?房间里又是怎么样的布局呢?他可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了呢!然后立刻就成了第一批冲进自己房间的人了!自然比家小了很多,虽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但却又给人一种温馨,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陪伴的感觉。
走出房门,是来自世界的喧嚣。
是他好久没敢去听过的声音。
真的好久了吧?他问自己。
真的好久了。
三个小时总是感觉漫长却又显得很短。虽然都是相识的同学,却有种陌生的感觉。从闷热的会议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明明是夜晚,走道上却很明亮。到房间里的时候,开了灯,柔和的橙光让他不由得昏睡。
第一夜是迷茫的,却又是希望的。
从一副扑克牌开始。
想到这,他突然惊醒过来。原来已经到家了。一拐一拐的到了家,瘫在熟悉的床上。伸着懒腰,脑子却飞快的转了起来,过去的七天就像电影一样穿颅而过。
历史课对他而言总是有着极大的吸引力。极高的历史素养让他毫无抗拒的欲望。不知不觉时间就从活页纸的缝隙里逃走了,只留下一句迷茫:“三个小时这么快吗?”
凭借着一副牌,吸引了好多人。才不过是中午,明明应该是睡觉的时间,寝室却摇身一变成了棋牌室。新的玩法让更多的人融入进去,而一开始大家都是娱乐的心态,输赢也无所谓了。也许更有趣的是,对于他,这是融入大家的最好机会了!所以他就很高兴的投入进去了呢!
对于他而言,见到大家学习以外的样子,是不是会让他很惊讶呢?
倒不如说是一种奇怪的说不出感觉吧。
晚上的时候,大家都聚在了一起。好久没看到过这么多同学在一起,或许一辈子也就只能看到几次吧,他想。虽然躲着查房的样子很狼狈,但是大家在一起的时光真的很美好!如果对他而言打牌只是一种形式的话,再后来,他们就转移阵地了。
第一次进女生寝室,他却有些紧张了。
不过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禁忌”。实际上两者并没有太大区别。甚至不得不说,他有点天真地觉得和他的寝室没有太大区别,除了非常多的好吃的东西。是他所喜欢的。
就好像一滴水找到了大海,他的内心充满欢喜。
日月的交替中,他也慢慢地发生了变化。
他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是她。
早早挑好了吃饭的地方,就静静地坐了下来。他的内心很平静,很正常的和别人聊着天。他不善于用筷子吃松散的饭,所以当他发现了有勺子这样的“贵物”时,比发现了黄金还要开心。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平静随着一个人到来结束了。
她与他只有两个位置的距离,这应该是他们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距离这么近了吧。他按捺住内心的躁动,继续假装着无事发生。可是,目光确时不时瞟着她。延续着一贯的风格,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而他就连自己的聊天也停下了,只是时不时冒出来几句随意拼凑的字句,敷衍而已。
他一直都这样,从来没有变过。
太阳悄悄地,已经摸到了它所能到的极限了。不过他可还没有。他的内心还是波澜起伏,便是升腾数米的巨浪也只不过是微末罢了。就像他在海边曾看到过的一样。
自从来的时候,他就没有睡过午觉了。他很喜欢他的日记。就像他喜欢他的玩具小熊一样。以至于他把中午的时间都花在上面了。衣服摞成一堆,他可不管。他可是一个十足的拖延症和慢性子了。
下午会议室里的炎热让人困意陡增。但是语文老师幽默风趣寓教于乐的风格却也同样让他摆脱了睡意。很喜欢自己写议论文的感觉,尽管他现在已经远没有初中写的那么自由了。现实了很多,也固化了很多。但以后肯定有机会写出自己的文章的!他默默告诉自己。
风和日丽的景象慢慢不见。乌云开始聚集在城市上空。但是于他而言,在这个独立的世界里,他的热情才刚刚开始;对于他而言,正是在这个近乎隔绝的世界里,他才能看到真正的自己。
他看着窗外,感慨着一片没有星光的天空。
黑漆漆的,像深邃的宇宙。像他沉寂已久的心。
夜。
躲过了查寝,便是大家的狂欢时间。
旭日东升,而展开的是终不再压抑的一天。
就像大风没能使树木屈服,抑郁最终也没有再次压垮他的心。
他选择好了,他希望用儿童的纯真去对待这个世界。他愿意报之以歌。
药只剩下了一粒,他一直把它带着,就像自己的护身符。在深的夜,他向神明祈祷,幻想着万事平安。
最终他等到了机遇。
他大胆地走了出去,骄傲的阳光从头上倾泻而下。而他们终于说话了。三个月了,自那之后,他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那个女生明明“不是他所喜欢的人”,却一直牵挂着他的心。但现在,他们说话了。他的内心在想些什么呢?谁也不知道,也许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了吧?他简直要雀跃了呢!
就像一滴甘露,滋润了干涸已久的心田。他的心结,他的执念,仿佛在那一瞬间全部都不见了,他好像真正感受到了自己的情感,好像……看到了那个真正的自己。
在向着自己招手。
又是热闹的夜晚。慢慢地,没有了奖惩的娱乐变成了真心话大冒险,也就渐成了一场博弈。他很享受。他了解了大家,大家也了解了他,这其实正是他所一直希望的那样。晚上聊了很多,谈论着彼此喜欢的人与感情,谈论着学习,未来。在他的心里,终于点起了点点星光。虽然微弱,但是于他足矣。他知道,没有星光,就没有星原。
三点,凌晨。
困倦的他,却又无比的清醒。也许是聊得太多了吧,了解到了很多;或许是因为能和大家在一起融入进去了吧。好像连晚上的梦都更甜了。没有噩梦干扰的日子可是真的很可贵了!恨不得每一天都是这样呢!
醒的时候又要迟到了。匆匆忙忙起来了,然后也没有吃早饭了,于是只是抓起书包带了一个面包就赶往课堂。课堂上自然是很困,甚至接近阵亡了,不过很多人都和他一样,困倦的上午总是会过得很快,像美梦一样。
正午的阳光。
自从他开始玩四个人的斗地主的时候,就没有赢过。可能是运气不好呢!他自己想,自己运气可太差了呢,心中不由得坏笑。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恨不得自己每一把都能输,不过可要装作自己输得很自然,被发现可就不好了。
光线让位给了更弱的光。黑色的云铺在月亮下面。风声渐起,给宁静的夜晚演奏着乐曲。
不得不去洗衣服了。对于他而言,再不洗可真的没有东西穿了。洗了很长时间,被别人吐槽了,自己的手上也起了泡。去挂衣服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很多衣服了。于是把衣服挂在了九楼。穿睡衣去上课可不太现实。但是穿去玩可相当。不过他对玩这件事在之后倒没有太大兴趣了,看别人的真心话大冒险或许对他而言更有趣一些,至于他嘛,和别人聊天就好了。他很喜欢被尊重,被听,被建议的感觉,仿佛这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一样。
太阳不见了。天空的主权不知不觉间就让渡给了朦胧的云。雨打在窗子上,雨打进了室内,发出属于它们自己的声音。其他人应当睡熟了,他坐在椅子上,回想起了昨夜的话语,眼睛却抢在思绪前面作出了回答。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抽泣了。自己的未来,和灰蒙蒙的天一样,神秘而未知。他不喜欢未知,所以他喜欢过去。当他再打开日记的时候,却已经无力再写下去了。
作罢吧,他想。趴在桌子上,小声地哭,害怕把别人吵醒。自己却也不知不觉坠入了梦境。醒来的时候,只留下几道泪痕和眼镜上的几点泪点。对于过去的他而言,这不过是最基础的情感的发泄了吧。他宽慰自己。收拾好书包,课堂还要继续。而他知道,同学的陪伴也能化解内心的孤单。如果让自己笑出来很困难,那就从假装开心开始吧。
如他所想。
夜晚如期而至。
雨点落了下来,和风的声音结合在一起。风与雨的协奏曲……也许是在演绎贝多芬的乐章吗?
他不知道。
当正午再一次到来的时候,天空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搭配着不是很好的心情。他好久没有去碰过日记了。当他再一次翻开日记的时候,曾经的话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忍直视。当他看到过去那个自己的时候,他又一次流下了眼泪。也许是在感慨过去的自己吧。毕竟现在于他而言,感性已经成为他所能控制的了。他很感谢他的同学们。
是他们让他最终走了出来,也是他自己让他走了出来。大家都功不可没。
时移事迁。
他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学会了很多。
雨还下着。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猛烈了。
台风渐渐过去了。留下的依然是小雨与微风的和谐的乐曲。温和了许多。他则能从里面听出希望的感觉。
时间过得飞快,他想在剩下的几天好好体验这种也许一辈子不会再有的快乐。他决定暂时不写日记了,他要用更多的时间,和朋友们在一起。他真的很喜欢大家,很喜欢所有人。他会做到的。
一定会的。
当天空再次泛起光明的时候,就是崭新的开始。那是他新的生命。
于是又一次遇见了她。
他们坐的似乎更近了。只相隔了一个座位。当他看到她的时候,第一反应却是有些畏惧。好久没有那么近了,以至于他突然有一些不习惯了。他放下东西,假装去寻觅其他的人,直到第三个人坐在了他们中间,才作出没找到人时那种失望的神色,顺理成章地坐下来。他在听着她和中间的人的对话,他也时不时的插上两句。后来,其他人都散去了。只剩下两个人在一起。
没有对话。两个人默默坐着。
就像一对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或许永远不会再相交了。
当再一次进入了夜生活的起点时,他又一次等到了机会。
是大富翁。
和她。和他们。
看似波澜不惊的他却内心波涛汹涌。是穿着睡衣的她。她或许已经勾住了他的心。回想起上一次互动,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吧。他还隐约记得,两人同桌的时候的点点滴滴,那时候是多么美好啊,他真希望回溯到那时候,哪怕多看一秒也好啊。
他有些后悔了。他应该把手机带来的。他情不自禁的看她。他希望能再多看一会。他想记录下这一刻,可是他找不到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办法。
那就记在心里吧。
风声大作,如同幽灵回荡在人间。
他亲手终结了她的游戏。太快了,以至于两个人都好像没有反应过来。他突然有些后悔了,竟然是他结束了这一局,结束了和她的又一次互动。
子归,人寐。影乱,声微。
没有清脆洪亮的钟声,没有警夜报时的鸡人。他们要提前回家了。
而这,就是最后一天。
可是他却……舍不得了。
一开始的他对这次补课嗤之以鼻,一开始的他希望能逃离旅馆。但真当他开始发现美好,开始想要好好享受的时候,开始却变成了结局。
他通宵了。他不想睡觉。这是最后的狂欢。
都说酒后吐真言,可是并没有酒。有的只是渴望抓住夕阳之美的人。聊了很多,关于自己的友情,爱情——还有很多很多难以抉择的二选一。他信任他们,他们信任他。大家就这样,在娱乐中培养着未来弥足珍贵的友谊。
雨不知不觉中已经消散不见。
日出。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而一个世界从暗到明。
云层和日光,达成了奇妙的默契。云朵代替了太阳,告知这个世界新的一天的到来。楼房的灯光还没有熄灭,就像白日中的星星,点缀着城市的温馨气氛。突然间,他变得很享受这种感觉了。这也许就是夕阳之美吧?
他很困,直到中午的到来。
是告别的时候了。
好快啊……
有两个人忙着发纪念用的卡片。他则静静地站在窗子前,一言不发。唱着一遍又一遍的歌。眼泪再次滑落下来。而他没有再去擦。看着车来车往的高速公路,看着远处连绵的居民楼,他感觉这个世界突然与自己无关。
他决定擦干眼泪,再感受一下这里的美好。
再见。
他轻声地说。
在餐厅里,大家结束了最后一次真心话大冒险。其后,便是归途。
车上是同学,车外是蜿蜒的小山,偶尔闪过几只大风车。
阳光突破了云层,洒向人间。
他太困了,睡着了好多次,头从椅子上斜滑下去,把他弄醒了。
他摇了摇了脑袋,倒掉了脑子里的困意。于是他和周围的人交流了起来。
汽车从外面驶回了家乡,城门让家乡断绝了外面。家乡的一切是那么亲切而又温情。随着他们的进入,小城也把自己封锁了起来。
下车了。他踱回家。
脚的疼痛感是那么真实,以至于他差点忘记了昨天摔了一下。而今天,却是回忆结束的日子。好快啊,不知不觉中,电影已经结束了。
他缓缓闭上双眼,很快便沉浸在了睡梦中。
鸟鸣清脆。窗外一片生机勃勃。
[仅以此文纪念我的研学之旅]
[七月三十一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