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道、佛与中国古典诗歌艺术

在中国历史上,自“废黜百家、独尊儒术”起,儒家学说就成为中国封建社会正统而主导的思想、人格首先教育的根基。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学说。重视师道,崇尚教化,建立伦常规范,支配影响着我们几千年的封建社会。与儒家并驾齐驱的是以老、庄并称的道家学说。道家也是中国思想的大家。崇奉形而上的本体观念,清静无为的德化,以精神为绝对的实在,带有玄而又玄的神秘性。至于佛教,稍后于儒、道。佛教是由印度传入中国的。自东汉末年,经魏晋南北朝、隋到唐代,经过数百年的演化、推排形成以禅宗为主的中国式佛教,而最终成为与儒道并列的中国文化的三大巨流之一。中国佛教是在印度佛教的基础上除净滤、思维修定之列,又归纳出戒、定、慧之学。以启发学人慧思,直指人心,明心见性,见性成佛,一极就宇宙人生之妙理。禅宗是佛学的心法,佛学的主旨是修心见证,培养自修、自悟、自肯的品性。

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发展中,对人的人格道德教育都是以儒家的思想为指导、为规范;以道家的精神为修养的基础;以佛教禅宗的因时因地、适度为方法。这种系统的思想、精神、教育体系不仅造就了中华民族一代又一代的文化学人,同时也创造了灿烂的中国文化学术与艺术。

中国古典文学自两汉、魏晋南北朝,到隋、唐、宋、元所有的文章、辞斌、诗、词、元曲、明小说,清韵联。从内容到艺术表现手法、风格、大抵都不外乎渊源于儒、道、佛。其中尤以古典诗歌艺术最为显著。

古典诗歌艺术与儒、道、佛有着最直接、最密切的血缘关系。儒、道、佛的思想、精神是古典诗歌艺术的血脉。

首先是儒家学说。因为其创始人孔子,一生“述而不作”,主要是总结上古传统文化,整理删订“六经”儒家的学说思想,其中也阐明了诗的观点:“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感受意志”,“可以观风格之盛衰”。说明儒家是很重视诗歌艺术的社会作用。从而为中国古典诗歌艺术作好了思想和内容的奠基。同时,孔子论诗也很重视诗歌艺术的中和之美,认为诗应“乐不淫,哀不伤,言其和也”,这也是孔子哲学思想中庸之道在诗论上的反映,直接导致了古典诗歌艺术以“温柔敦厚”为基本内容的“诗教”的建立,对历代诗歌艺术的创作影响很大。

孔子又删订“六经”的《诗经》、即孔子在著述中屡屡说到的“诗三百”,也是儒家学说的经典之一。《诗经》是中国古典诗歌艺术的第一个高峰。不仅是孔子阐述儒家诗歌的根据,也是孔子为中国诗歌艺术创作树立的典范。

中国古代是诗的国度。唐朝是中国古典诗歌艺术强盛的黄金时代,优秀诗人灿若群星,优秀诗篇如泉喷涌。为我们认识儒、道、佛对古典诗歌艺术血缘关系提供了最强有力,最具有代表性的例证。

被诗史称为“诗仙”的李白,就是最优秀的一位。

李白在古典诗歌艺术史上,无论是其家世,社会经历还是思想性格都是比较复杂的一位诗人,是颇让历代学者费心考证。论李白的诗歌艺术,我们大可不必探究李白的家世,但不能不去探究李白的思想和性格。因为“诗如其人”。李白诗歌艺术的思想表现是多方面的,儒家和道家的思想影响非常重要。李白既有儒家“达则兼济天下”为国家建功立业的一面,更有遭受政治上的打击以后抑郁不得志,进而寻仙访道,表现出道家愤世嫉俗,追求个人自由、个性解放的一面。他的性格是仗义狂放、放纵不羁,喜欢纵横术,豪饮狂歌,洒脱自然。还“一生好入名山游”,向往神仙,佛教世界的瑰丽美好,而憎恨社会的丑恶、蔑视权贵。这一切都直接反映到他的诗歌作品中,也决定了他的诗歌艺术的风格。

李白的诗歌,清新飘逸、豪放壮浪、诗歌语言汪洋姿肆、张扬而意境开阔、形象魂丽、诗句长短不拘、参差错落,其诗篇给人以雄伟阔大,惊心动魄的美感。有些诗篇中神幻奇险的形象往往让人联想庄子的《逍遥游》,因此人们称李白为诗歌艺术浪漫的代表。

不同于李白的诗歌艺术风格的是杜甫,杜甫是我国古典诗歌艺术史上最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也是最伟大的政治诗人,其诗歌艺术也是最出色、影响最大的一位诗人。

杜甫一生以“饥寒之身而怀济世之心、处穷迫之境而无厌世之想,从诗人的琴弦上经常弹唱出忧国忧民的深沉音调”把诗歌艺术和社会政治现实高效结合在一起。其诗或感怀、或赠与、或咏物、或状景、或登临、或怀古,都写得非常警策、精妙。“吸群书之劳润、撷百代之精英、抒写胸臆熔铸伟辞。以鸿博绝丽之学自成一家之言”,杜甫诗,意境沉郁蕴籍、气格超绝、寄托遂深、气魄阔大,各种诗体的运用。无不构思新巧,音韵迥翔顿挫。而章法井然,刻划细腻、极具形象的感染力。杜甫的诗歌艺术的特色最好地证实了杜甫是一个忠实的儒家思想信奉者。杜甫最优秀的现实主义诗篇渗透着的是儒家的“仁”,是一种对人间疾苦的关爱之情,是对人民痛苦生存的同情。杜甫的一些诗篇偶尔也流露出受道家和佛家思想影响消极遁世的痕迹。如:“细推物理须行乐、仅用浮名伴此身”的诗句。但这丝毫也不影响诗歌艺术的伟大成就,而进一步说明杜甫诗歌艺术的丰富多彩。

杜甫是中国古典诗歌艺术史上成就最高、评价最高、影响最大的一位诗人,同时也是一位受儒家思想影响最深、尊奉儒家思想而从事诗歌艺术他作的典范诗人。

如果说以李白为代表的浪漫派诗歌艺术受道家思想影响最为明显,以杜甫为代表的现实主义诗歌艺术受儒家思想影响最为明显外,受佛家释宗影响最深的,应该是王维为代表的山水田园派诗人。

王维的诗作,至今脍炙人口。其最大的艺术特色是“诗中有画”。

王维的山水田园诗,既有描绘高山大河,荒漠的崇峻和浩渺的壮丽的场面,也有刻划山鸟、树木、草虫细致声息的诗篇。王维的诗歌艺术,独出机杼、情致殊异,迥异其趣。往往达到寓情于景、寓理于景、深由含蕴的效果。王维的诗语言凝炼、造诣平淡而情味无穷,读起来令人神清气爽,给人以一种“空灵”的美感,这种“空灵”的美感,就来自佛家禅宗的禅语和禅悦,王维诗的最大艺术特色就是最充分地体现了禅宗“悟”的意蕴。

唐朝是我们历史上一个比较先进文明、经济、文化、艺术繁荣昌盛的时代,统治者在文化教育、艺术上的开明政策和措施,对儒、道、佛兼蓄并取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其不仅活跃了思想,而且有力地促进了文学艺术百花齐放的形成,诗歌艺术各种流派、各种风格、绚丽多彩。李白、杜甫、王维各自代表着众多的共有艺术特色的诗人。如高适、岑参、白居易、刘禹锡、李贺、李商隐、杜牧等是诗歌艺术成就卓越的、诗篇流传千古的诗人,而这些著名的诗人其文其诗的艺术“无一不出入于佛、道之间,而且都沾上了禅味,才能开出唐诗文学芬芳的气息与隽永无穷的韵味”(南怀瑾)。

继唐之后,整一个朝代的文学艺术深受儒、道、佛影响的是宋代。

宋朝,也是一个思想活跃的朝代,其标志是以朱熹为代表的理学的产生。理学“以研究儒家的义理为特点”,“既承袭道家的基本思维结构形式,又运用佛学的思辩色彩和佛性思想”。所以,理学是儒、道、佛思想的统一体。其次是中国佛教的禅宗,对诗歌艺术的影响最大。宋朝最著名的诗人苏东坡、王安石、黄庭坚等无不受禅宗思想的熏陶和佛教思想有着不结之缘,就是陆游这名以爱国主义诗歌著称的诗人也和禅宗有着斩不断的情结。宋朝著名的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又首开诗话、评诗、论诗,之后严羽的《沧浪诗话》一书,意是“以禅喻诗,以悟论诗”。继唐之后宋朝又十分盛行禅诗,出现了诗僧。虽然也有佳作,但已超出古典诗歌艺术范围,但从又一个方面说明,儒、道、佛对中国古典诗歌艺术影响之大。

总之,中国文化的三大巨流对中国古典诗歌艺术的影响是源远流长的,是古典诗歌艺术、美感、魅力、流派风格异彩纷呈的主要因素。不只是李白具有道家、学仙的思想和气质,也不只是杜甫是儒家儒雅网游的正统,亦或是王维以佛学为特长,实际上名家辈出、风格众多的中国古典诗歌艺术史上的诗人可以说“不归于佛,即归于道,否则便是儒道佛难以区分的综合体”。

古典诗歌艺术的发展表明,我国古典诗歌艺术的成就是和中国文化儒道的优秀传统分不开的。儒、道、佛滋养孕育了一代又一代的诗歌艺术家,这些诗歌艺术家们“根柢经史,沉酣于百家六艺之书,穷天地民物古今之变,历山川兵火沉乱兴衰之绩,平生感愤若之说,一一托之歌诗,以涵咏性情,发挥其才智”创造了我们中华民族最宝贵的精神财富,遗憾的是多年来我们的文学史及诗评家们论及古典诗歌艺术由于种种原因,总是对儒、道、佛对诗歌艺术的影响有所顾忌,不敢直面史实,从而就诗人论诗,就诗论诗。

非不得已也是将诗人及其诗歌艺术的儒家倾向斥为消极保守,把道家精神贬为荒唐、玩世不恭;把佛家气质描绘成脱离尘世、神秘莫测,实在是我国古典诗歌艺术的悲哀,究其实古典诗歌艺术与儒、道、佛的命脉是剪不断的,其血缘关系是不能也不应避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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