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坡之变：英才陨落
主讲：
这一讲，我们来讲两个问题。第一，从元武宗到元仁宗的权力交接；第二，南坡之变。
我们上一讲说，海山驳回了母亲答己的意见，登上皇位，史称为元武宗。武宗在位期间，有两件事值得一提，第一，武宗在皇位上的表现难以服众，虽然他在写给母亲答己的信中，口号喊的很响，说只要自己当上皇帝，必定上合天心，下副民望。但事实上远非如此，由于海山在很大程度上是借助军队的力量才得以击败弟弟，所以他即位以后，为了继续获得这些人的支持，就进行了大量的封赏和加爵，而海山身上应该也有武人那种豪爽不讲究细节的特点，所以封赏的时候不太讲规矩，比如说，早在元成宗时代，就有过一些规定，海山本可以按照这个规定去进行赏赐，但是他不管，经常是赏赐之后，心血来潮，再赏赐一次，到最后，甚至连最大的功臣哈剌哈孙都看不下去了，跟他说这么做根本没有必要，反而会助长功臣们的贪欲和野心。但海山没有听。
这就导致，海山即位两个月以后，财政就出现问题了，这可以说是一个必然的现象，因为元成宗晚年财政赤字的问题就已经出现，结果海山即位以后，要比元成宗更加赏赐无度，财政当然越来越差。这就引出了海山时代的第二个问题，那就是海山在位仅仅五年，在他年仅三十一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海山之死，有学者推断，是他的生母答己和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一手操作的。因为海山当上皇帝以后，他的表现并不算好，但身为太子的弟弟，却表现出了极强的政治能力，其实早在幼年时期，海山和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的性格就相差很多，海山尚武会打仗，但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是坚定的儒学信徒。早在元成宗晚年、卜鲁罕皇后掌权的时代，卜鲁罕皇后就对爱育黎拔力八达格外警惕，因为那个时候爱育黎拔力八达就由于高度重视儒学，在中原和南方地区有了很高的人望，颇得人心。而在兄弟二人的政治斗争中，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虽然失败，没有成为皇帝，但是大家别忘了，真正击溃卜鲁罕皇后，成功发动宫廷政变的人，正是这个弟弟，宫廷政变的过程实际上已经向很多人展示了这个年轻人的政治天赋和胆量。成为太子之后，爱育黎拔力八达更是在这个位置上做得得心应手，兼任中书令和枢密使等重要职位，积累了相当多的政治经验。
这样一来，胡乱封赏，表现欠佳的海山，就和深得人心的爱育黎拔力八达形成了一对鲜明的对比，以至于在海山登基后的第三年，皇位已经坐稳的时候，海山派就有人向海山建议，更换太子人选，改立海山的长子为太子，这件事后来经过激烈的讨论，不了了之。但是大家可以想一想，倘若海山没有展现出对太子弟弟的厌恶，应该是不会有人如此突然地提出改立太子。
而这次讨论，也务必会引起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的高度警惕，我们之前也说过，答己或许是有私心的，她认为小儿子好控制，她也是支持小儿子上台的。但是到底是不是答己和小儿子合伙谋杀了海山，目前没办法盖棺定论。
结合我们上面介绍的内容，海山在位五年去世之后，传位的过程是比较平稳的，权力顺利交到了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的手上，史称为元仁宗。元仁宗时代也有两件事值得一提。第一，他采取了和哥哥完全不同的路线----强调以儒学治天下。比如说，恢复科举。当时在中国北方，在金朝灭亡以后，科举制度已经废除了八十多年。而在南方，在南宋灭亡以后，科举制度停滞了三十多年，所以大家可以想想，元仁宗恢复科举的诏书一颁布，会在社会中引起多么大的反响，再比如调整地方税收，抑制蒙古诸王，减轻底层百姓的生活压力。但是由于改革阻力太大，很多政策实际上没有很好的推行下去，反而起到了负面作用。那么元仁宗为什么会遇到这么大的阻力，因为当时代表蒙古保守势力的不是别人，就是他的母亲，答己。元仁宗的以儒治国政策一直受到皇太后答己的阻挠。而从海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的对峙中我们就可以看到，答己和爱育黎拔力八达关系非常亲密，这种亲密是相互的，母亲疼爱小儿子，所以想推小儿子上皇位，但反过来说，小儿子也很尊重母亲，所以当母子二人的政治理念产生冲突的时候，儿子也不敢太过火地忤逆母亲的意思，这就导致元仁宗的改革措施根本没有办法有效地推行下去。
另一方面，海山当初为什么同意让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做太子，因为他们母子三人之间有过一个协定，叫做兄终弟及，叔侄相继。就是说，哥哥海山去世，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来接班，弟弟爱育黎拔力八达去世以后，你要重新把权力交回给你的侄子，也就是哥哥海山的儿子这一系，如此反复。但是元仁宗即位的时候，他是只字不提这个协议，可见他对什么兄终弟及，叔侄相继这一套是不满意的，后来他也确实没有按照规定，传位给侄子，反而是立了自己的儿子做太子。这个事情爱育黎拔力八达自己去做，困难是很大的，他只有得到母亲答己的支持，才能把海山的子嗣打到。实际上我们看《元史》的记载就可以发现，海山的嫡子叫做和世剌，这个原本应该接过太子之位的年轻人，在父亲海山去世以后，正是在答己和元成宗的合谋下，被贬出了权力中央，去了偏远的云南，甚至一度引起叛乱。
那么说回元仁宗，他和母亲答己达成政治协议，的确达成了传位自己儿子的这个目的，但是另一方面，对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反而让答己权势熏天，元仁宗自己皇权旁落，以至于后来他整日连皇宫都不去，实际上元仁宗晚期已经是皇太后答己的时代。这种情况一直到元仁宗在位的第九年，公元1320年，三十六岁的元仁宗去世，他的儿子硕德八剌即位，史称为元英宗。
元英宗应该是很好的接受了他父亲的教育，他的政治理念和元仁宗高度相似，同样推行儒学治国，而且由于他是一个十八岁即位的少年皇帝，以至于在很多问题上，他比元仁宗走得更远，更加激进。有一个很有代表性的案例是，元仁宗去世以后，答己马上揽权。儿子元仁宗这边刚去世没几天，她就启用心腹，把自己的人安插进中书省内部的重要岗位，与此同时清洗了大量仁宗时代的旧臣。所以元英宗刚一继位的时候，实际上是朝政整体还是被答己派把控着，但是元英宗对自己这个奶奶那是毫不畏惧，答己刚启用了一个叫黑驴的心腹（新任 中书平章政事），元英宗就以黑驴等人密谋废立为由，直接把黑驴给杀了。
所以《元史》记载说，答己曾经和和世剌、硕德八剌这两个孩子都长时间接触过，她觉得和世剌太像他的父亲海山，有英气，这个小孩当上皇帝，那肯定是难控制。反观硕德八剌，就是后来的元英宗，柔懦不堪，一看就是那种傀儡苗子，所以就决定拥立了硕德八剌。但是，硕德八剌即位的那一天，答己去庆祝，却发现元英宗毅然见于色，答己后悔不已，说我不该拥立这个小孩的。这件事未必是真，但至少也是元英宗即位初期果断刚毅的戏剧化的表现。
元英宗动作很快，即位两个月以后，为了抗衡奶奶答己，也开始在重要岗位上安插自己的人。当年五月，他任用了元世祖时代的名臣，安童的孙子，年仅二十五岁的拜住为左丞相。当时朝廷上的右丞相，是答己在元仁宗死后推上来的权臣，也是答己的代言人，名字叫铁木迭儿（此人早在元仁宗时代就是权臣，后退隐，元仁宗死后重新被太皇太后提了上来），元英宗提拔拜住，明显是要制衡铁木迭儿，想要和答己派正面对峙。
如果皇帝、太皇太后两派这么明显、这么激烈的爆发冲突，那么元朝的中央很容易爆发大规模的政治清洗，甚至是武装斗争，好在1320年三月元英宗即位，两年之后，到1322年十月，他的奶奶答己，和答己的首席心腹铁木迭儿都去世了，这当然是元英宗一举收回权力的绝佳机会。
所以元英宗马上做出三个动作。第一，铁木迭儿刚死，他就让拜住升任右丞相，取代铁木迭儿的位置，而且为了表示自己对拜住的信任，不设左丞相。类似的，任用铁失担任御史大夫，不设制衡。更加激进的是，元英宗同时还将禁军统帅权分别委任给了这两个人。这就引出了两个问题，一，铁失的身份具有双重性，他是铁木迭儿的义子，但另一方面他又是元英宗皇后的哥哥。这种身份的尴尬为之后的南坡之变埋下了伏笔。二，政权军权高度集中在拜住和铁失的手上，你即可以说，这是元英宗拉拢人心的手段，但是另一方面，这也从侧面体现出了，当时元英宗真正信得过，可以用的人才是很少的。
那么元英宗第二个动作，就是推动儒学性质的新政。比如说，大规模启用汉人大臣，推行汉法，减轻徭役等等。第三个动作，就是继续打压答己派和铁木迭儿派的残余势力。
这三个动作放在一起，我们就发现元英宗确实有魄力，但同时也体现了年轻人身上的那种不冷静和相对幼稚。我们刚才分析，元英宗当时身边可以信得过，而且有能力的人，应该是非常少的，在这种自己的势力集团还没有确立起来的被动情况下，他又推动了新政，而新政的很多措施，都威胁到了蒙古贵族的利益。这势必会让这些旧贵族蠢蠢欲动。最重要的，他在清理铁木迭儿余党的时候，非常激进。比如说，铁失曾经上书说，请求皇帝广开言路。元英宗回答说，问题不在这里，言路一直都是广开，问题在于铁失你，你身为御史大夫，这是管监察的，你曾经举荐铁木迭儿的儿子八思吉斯，结果呢，八思吉斯大搞贪污腐败，你说说，御史大夫都推荐上来的都是这种人，我广开言路有用么。
铁失本来就对自己铁木迭儿义子的身份非常紧张，八思吉斯贪污案之后，他更是神经兮兮，结果元英宗的批评，直接就把铁失搞崩溃了，实际上不仅仅是铁失，当时对待答己派的残余，元英宗的态度也是非常强硬，但问题是，答己、铁木迭儿两派残余人数众多，这些人原本是可以争取的，可元英宗年轻人的心态就是我就要和你们斗到底，这就使得很多旧党残余心里实在是没底，不知道哪一天就斗到自己头上来了。等于说元英宗是亲手把很多人推到了反对面。
在这种情况下，1323年八月，铁失联合众多铁木迭儿派、答己派的残余，在上都城外十五公里的南坡店发动政变，刺杀元英宗、丞相拜住。元英宗去世的时候年仅二十一岁，一个尊重汉人士大夫、推崇儒学、有想法有魄力的年轻皇帝就这么被刺杀了。
那么南坡之变以后，铁失等人拥立了晋王也孙铁木儿。这个也孙铁木儿是谁呢，他是真金长子干麻剌的长子。等于说皇位从老三铁穆尔、老二答剌麻八剌这两系传完之后，又传到干麻剌这一系来了。但是公元1323年也孙铁木儿即位，史称为泰定帝，泰定帝同样是仅仅在位五年就驾崩，去世时年仅三十六岁。
那么关于此后的历史，我们就放到下一讲再来介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