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刚才被气走的少女,没有下楼吃饭。那脸上挂着笑的妇人,要在楼上安慰生气的少女,同样没有下来吃饭。所以长长的餐桌前面,只有司徒克和司徒焱两人。
一顿食不下咽的尴尬晚餐结束,司徒焱在管家的带领下,到了自己的房间。管家是个胖乎乎的阿姨,脸上永远挂着笑,白白胖胖的脸上,眯着双眼,让人不由自主放下戒心。也只有面对她,他才得片刻的放松。她贴心地为自己介绍房间里的一切,包括浴室里所有的用具,都细细讲上一遍。他像个无知的小孩,低着头,竖起耳朵,默默将她的话全都记在心中。
得感谢女管家的贴心,不然的话,他现在肯定连洗个澡都得手忙脚乱,无从下手。他从来都不知道,有钱人连洗个澡都这般麻烦。的确是麻烦。没事整个这么大的浴室干嘛。这个浴室,比他之前住的房间都要大。冷、热开关的花洒,竟是自动感应的,如果没有管家的介绍,估计他现在都没找到开关在哪儿。
浴室里,摆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上面写的,全是英文,他连一个单词都看不懂。连哪瓶是沐浴露,哪瓶是洗发水,全都分不清楚。他一一摸过那些五颜六色的瓶子。这些东西精致得像摆放在高档商场橱柜里,只能远观不能近看的展览品。如今这般捧在手中,将瓶子里的液体挤在手心,闻着那陌生的香气,加上这浴室里朦胧升起的水气,都在告诉着自己,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真的被人领回了“家”,即使这个家里所有的人,都未必待见自己。
他呆在浴室里将近一个小时,将自己从头到脚,洗个彻底。那个口口声声说是他父亲的男人,连饭都没吃完,丢下一句话就去忙了。从熟悉的小县城,到陌生的大城市,没有人在意他心中的彷徨,没有人安慰他的不安,他们觉得一切都那样的理所当然。
他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怀念起平县的那间小房子,那张冷硬窄小的床。那张床,他躺了将近十年,连张床垫都没有,每晚睡上去吱呀吱呀地响。但那时的他,睡得那么的安稳。不像现在,茫然无措。他将头深深埋进丝般柔滑的被窝,恨不得将自己变成一只缩头乌龟。做乌龟,它也有个属于自己的壳,不依附,不依靠别人。可以自由自在,畅游在水中。不像现在的他,前路茫茫,无所适从。
他抬头,房顶那盏好看的水晶灯,散发着幽冷的光,刺痛了他的双眼。这房子里,连灯都是冷的。他伸手抓了一把头上乱糟糟的头发,心烦意乱。晚上十点,为何今晚的时间过得这般慢?以往的这个时候,他已累倒在床上,早早入睡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意全无。明天他要怎么过?后天呢?以后的每天,都要这样提心吊胆吗?突然当上有钱人的儿子,周围的一切,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现在全拥有了,但为什么心中却没有半分的欣喜。钱,不是衡量一切的标准。以前跟着养父养养母,日子虽苦,却万般踏实。钱根本买不到他们所给的温暖和关怀。他心中涌出阵阵悔意。这里,根本就不属于他。
这些日子以来,他心力交瘁,终是顶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睁开眼,便从床上弹起来。看向四周,陌生的房间,才醒悟过来,原来一切都变了。他不用再一早起床,不用再帮忙开门做生意,不用再帮忙端碗洗盘……他的养父养母,也已不在人世。
楼下小花园里,传来鸟鸣声,有仆人开门关门的声音,应该是早起准备主人的早餐,打扫庭院,浇花除草。而他,如今成了小少爷,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叫一声,就会有人进门服务。怕是梦未醒,他重新摔回床上。闭眼,再睁眼。眼前的一切,都没有消失。
他无声失笑。认命起床,走向衣柜。那衣柜大得夸张,占了整面墙。昨夜无心细看,现在一打开,差点惊掉了下巴。满满一柜子的衣服。春夏秋冬,无一不齐。长短不一,有薄有厚,各种颜色,多种款式,琳琅满目,看花了他的眼。这些衣服,他见都没见过,更别说穿过。呆呆站在衣柜前,无从下手。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他才回了神。
“少爷,您起床了吗?”女管家温柔的声音传了进来。
他拉开门,脸上泛起红晕。难道他要告诉她,自己不知该穿哪件衣服,只好穿着睡衣前来开门吗?他不敢直视女管家的眼睛,害怕从她的眼里读出别样的神色。
“少爷,早上好!这是您的校服,请您先换上校服,然后下楼吃早餐,之后会有司机送您到学校。”
原来,他要穿的衣服,并不在衣柜里。那,那一柜子的衣服,要穿到什么时候才能穿得完。有钱人的生活,他真的搞不懂。跟女管家道了声谢,接过衣服,重新关上门,回了房间。
崭新的校服,热辣烫滚。他连初三都没读完,现在要进什么样的学校?校服看起来很气派,款式新颖,怎么看也觉得与他格格不入。他小麦色的皮肤,焦黄的头发,由于发育晚,看起来又瘦又矮。校服穿在他身上,像是乡巴佬,偷了城里人的衣服来穿。穿在身上,怎么看也像是东施效颦,毫无气质可言。
他连房门都没有勇气踏出半步。他害怕一出门,会遇上昨晚那个少女。会在她的嘴下,被伤得体无完肤。磨蹭半天,他才慢吞吞拉开门走出去。门口,女管家笑着看向他,并没有不耐烦。
“少爷穿上校服挺精神的。走吧,先去吃早餐。少爷,这边请。”
女管家的话,让他心中的不安消散几分。他拉了拉衣角,跟在女管家身后,走向楼下的大餐厅,那冰冷的长餐桌。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餐桌上,只有他一个人。他轻吁一口气,快速吃几口碗里的粥,手中拿了个包子,火急火燎,快步走向大门。
“少爷,可是粥不合胃口?我吩咐厨房换点别的?”
“不,不,挺好吃的。”虽然他不知道粥里放了什么东西,但味道确实不错。只不过是他无心品尝,食不知味罢了。趁四下无人,他得赶紧离开。
“这我就放心了。少爷,这边走,车子已经准备好了。先生吩咐过,您尽管放心去学校,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