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许多人耳熟能详的故事:
唐代五祖弘忍大满禅师想把衣钵传授给修行高的弟子,就命他们各作一首偈语,谁的语意和禅宗暗合就把衣钵传授给谁。众弟子一致推举上座神秀做偈,神秀果然不负众望,当场做偈一首: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五祖看了,挺满意。
不久,慧能居士看到神秀的偈语,笑笑:“美则美矣,了则未了。”意思是好是挺好的,只是没把禅意参透,并悄悄在神秀偈语旁另作偈一首: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五祖看到大吃一惊,当夜就把衣法传授给了慧能。
但凡听过这个故事的人,都认为慧能境界确实在神秀之上:既然万事皆空,何来菩提与明镜?既无菩提与明镜,何来“时时勤拂拭”?我本一尘不染嘛。
其实,慧能是佛的境界,而神秀是人的境界;一个已经跳出三界之外,另一个还在三界之内。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境界。
万事皆空中的“空”,乃佛教重要教义,手抄过般若波罗蜜心经的人,一定都记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偈语”则是佛经中的唱词,又叫偈颂、偈句、偈言等,属于佛经的读后感或修行得到的体悟,多由四句组成。著名的偈语还有: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回到神秀与慧能两位高僧的境界。试问:换作我等凡夫俗子,该用哪个境界度量?不用说,入世者以入世的标准,出世者以出世的标准。
既然我等都是凡夫俗子,当然用凡夫俗子的标准,这就好比我们评价一个男人,得用“俊朗”一词;评价一个女人,得用“温柔”一词。用错了会被人笑话。
所以你看,李宗盛的《凡人歌》是这么唱的:“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多少同林鸟,已成分飞燕……”,里面完全没有“不食人间烟火”六个字。
既是凡俗,就不必冒充神仙、高僧,踏踏实实把工作做好、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凡俗可以向佛但无须自比僧众,只须上一炷香、磕三个头、许几个愿,起身就走,可矣。佛是九天的琼楼玉宇,你欲乘风归去,须知高处不胜寒。
这么一想,是不是觉得神秀更接地气、更真实?他话没有慧能说得高深,但他实用;慧能则刚好相反,看似高深莫测,实则手摸不着眼看不见。
仰望星空,最怕的就是忘了脚踏实地。
这个世界原本实实在在,菩提、明镜以及我等肉身,一切都真实可见,你非要说“本来无一物”,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其实,神秀和慧能究竟谁的修行高,亦无定论,“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自古至今都慑服士子之心。真正的隐士,其实不在山门之内,在哪呢?在市井,在坊间。所以,只要心境平和,在哪都能做隐士,没必要投身深山老林。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生好时节。何尝不也是修行呢?
最后狗尾续貂一句:刘镜台的名字就是根据神秀与慧能故事起的,你能猜出我本意取自神秀还是慧能吗?
(写于2009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