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日丽风清,像所有热恋中的恋人一样,肖云志早早就来接南屿心出了门。这样的好日子,他要带着南屿心到屿山竹林姆妈家,让姆妈再亲手蒙一罐“鸡汗”给屿心补身子。
一路走走停停,南屿心不是个能“作”的姑娘。虽然大病初愈,走路还是有些吃力,但是,能和深爱自己的肖哥哥一起到他林姆妈的木屋去,那一句“走不动”始终没有说出口,心里高兴又忐忑。
但是南屿心那份忐忑的感觉很快就被屿山古道山岭的奇清秀美打消了。虽然屿心出生在莲瑞村,但是从小跟着母亲在绣房中,性情又内秀,平日里几乎不上山。这些年,也只在清明时到母亲的坟头走上一走,一年也大概就这么一次吧,她从来也没有好好欣赏过过这莲瑞五峰的北高峰——屿山如此美的山岭古道。
这个常年在绣棚前专心刺绣的姑娘从来没有研究过,她的家乡楠溪江是个古道奇峻的独特的地方。楠溪江地形以山地丘陵为主,北部、西部有括苍山蟠踞,东部有北雁荡山蜿蜒。楠溪江居于其间,形成两山一水的地貌骨架,地势自北向南倾斜。境内群山连绵,层峦叠嶂。海拔1000米以上的山峰就有一百多座。山地丘陵占整个楠溪江脉的的八成还多,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称。因为地形的山重水复,古时楠溪和外界大大多依山建岭而相通,矴桥相连,迂回萦绕与邻县相接而致其远。今日南屿心走的这条屿山古道,就是楠溪江众多古道中险峻清奇的一条典型的山岭古道。
这些山岭古道采用块石砌成石级,路宽1—2米,路边间隔数里或设置凉亭。古道路面平整,沿溪流、村落而铺筑,沿岭坳、涧沟而起伏。古时称五里为一亭,十里为一铺,与驿道相接。驿铺皆设有兵丁,以接待过往行人,承担政府传递信息的任务。
楠溪古道是历代官方与民间的交往、商贸主要通道,是文化交流的走廊,是集自然风光、历史文化、社会经济、民风民俗的精彩线路。今日也许是心境的不同,南屿心第一次细细品赏着脚下的山岭古道。只见溪涧流水淙淙,道旁乔枫林立,在暖阳的照射下,高姿雄风,神采奕奕。
屿心踏着石铺小路,沿着小溪溯流而上,可闻水声咚咚,宛如鼓声阵阵,原来前面是一道瀑布。那瀑布如一束银柱,从山顶湍急倾落,注入底下一碧绿圆潭中,潭壁陡险,周围灌木丛生。水声响处,飞花溅玉。阵阵山风袭来,毛毛雨般的水丝纷纷扬扬,直扑人面。
南屿心不禁像个孩子似地欢叫着冲进那如丝的水烟中。肖云志赶紧跟了下来,一把把南屿心拉了回来。看着阳光下细细的水珠在南屿心的脸上闪出晶莹的光芒,肖云志忍不住捧起南屿心的脸,将那一颗一颗珍珠般的水珠轻轻吮吸进了自己的嘴里。然后把屿心揽在怀里说:“这山涧瀑布的水特别凉,感冒受凉了怎么是好!”
南屿心咯咯笑了,顺从地被肖云志拉着手,从小石潭又返回了山岭古道往上走。看着南屿心走得气喘吁吁,肖云志一弯腰,让屿心趴在他背上。屿心脸一红,站在石阶上不动,肖云志回头温柔地说:“快上来,你脚疼了,我心就疼了!”
屿心一听,又是顺从地上了肖云志的背。在这个宽厚的背上,南屿心感觉是如此的踏实和温暖,她趴,心想,这份爱,是上天补偿给自己的吧!想着,一滴热泪滴落在夏云志的肩头……
盘了几个山坳,肖云志喘了一口粗气,将南屿心放在了一扇竹林掩映的木门前。屿心的双脚刚一落地,随着肖云志一声高呼:“姆妈”,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那就是肖家兄妹的奶妈——林姆妈。这林姆妈一看肖云志带来了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心中也就明白了八九分。一听姑娘姓南,便惊讶地说:“是瓯丝南家的姑娘?哎呀呀,缘分啊,你也吃过我的奶!当年你娘琴音老司常要出门和别地的绣娘谈绣艺,就将你送过来给我,两三天后你娘回来,又从我这接你回去。”
肖云志一听回头对屿心说:“那也是你姆妈,赶紧叫姆妈!”
南屿心甜甜柔柔地叫了一声:“姆妈!”叫得林姆妈心花怒放,拉了屿心的手说:“来,跟姆妈来,一起去田里抓只最好的珍珠鸡给你蒙‘鸡汗’喝。”
林姆妈口中的“蒙鸡汗”,其实就是炖鸡汤。但是,楠溪的炖鸡汤和别地不一样,是将活鲜鸡宰杀洗净切块后放进一个“闷碗”(带盖的瓷罐)里,再用和得很粘稠的麦粉将罐子的盖严丝密缝地糊上,隔水上锅大火蒸,这样,罐中的鸡汤连一点水蒸气也不会逃出来,楠溪人认为这样蒸出来的鸡汤特别补人,因此,叫做“蒙鸡汗”。
南屿心和肖云志跟着林姆妈来到山地的梯田间。这楠溪高山上都是一层一层的梯田,此刻麦子快要结穗了,邻家姆妈的珍珠鸡都被关在了一个一个的大鸡笼里。每天早上,便放出来让它们吃田间的虫子。林姆妈这只鸡笼看看,那只翻翻,终于找到了她认为最合适最满意的一只大母鸡,抓了出来,递给屿心说:“拿着,姆妈关好鸡笼回头就给你蒙上‘鸡汗’。”
南屿心从来没抓过鸡,何况成天在梯田上下追逐的珍珠鸡是何等强悍,这只母鸡一到南屿心手中,挣扎几下,便从屿心的手中飞了出去。肖云志一见,拔腿就追,哪里知道那只非凡的母鸡张开翅膀,从上一层梯田像一只滑翔机一样地滑向了下一层梯田,那飞快的速度、那平稳的姿态,看得南屿心口瞪目呆。肖云志也大笑着说:“这哪是母鸡啊,简直就是母鸡中的‘战斗机’!”
夏云志一边笑,一边从上田埂往下田埂跳,去撵那只母鸡,那只母鸡再一次张开了大翅膀,向再下一层的田埂滑翔而去。夏云志不死心,还想往下一层田埂跳,只听一声“且慢!我来!”,几乎同时,“砰”地一声,那只母鸡应声而倒,南屿心心头一震,夏云志也大吃一惊,回头一看,一位年纪和肖云志相仿的黑壮男子手持一把火铳,那火铳的枪口还冒着青烟!
“二子诶,咋又用上铳了呢!”林姆妈一边责怪着,一边示意肖云志去捡那只中了火铳的大母鸡。南屿心怔在田埂上,半天缓不过神来。林姆妈赶紧过来安抚她:“姑娘别怕,这是我家二小子,也是你林二哥哥,他有打猎证的,今日刚好上山打野猪呢!”
那边邻家老二朗声笑了:“不好意思啊,吓着你们了!这山上的鸡比野鸟还野,比凤凰还飞得高呢,你们这样是抓不住的,反正要宰了吃的,干脆给它一铳,省得我姆妈动刀子。”
肖云志牵了南屿心的手,跟着林家姆妈母子回了竹林里的木屋子,一路上,他感觉到南屿心的手抖了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