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公交车的时候,正好是十二点三十三分。带着一身的疲惫,我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家走去。天气好热,让人无法躲避。
在楼道口,我遇见了父亲和那个我叫不上名字的姑娘。
“儿子,今天中午去哪儿了?也不跟我和你妈说一声。”父亲有些生气地说。
“好的,爸,我知道了。只不过今天,同学约我一起出去玩,但时间太仓促了。”说话的时候,我瞥了那个站在楼道转弯处的姑娘一眼,她并没有走,反而站在那儿正脸看我,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那你赶紧上去歇歇吧。我出去买点儿菜。”说着,父亲扬长而去。
我走上楼去,而那姑娘咬紧了双唇。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她,亦没有停下,就这么走了过去。
“你为什么和她长得那么像呢?你又为什么偏偏干这行呢?”
但是,如果秦玉芝站在我的身边,我真的有勇气开口说话吗?
人的厄运仿佛具有连锁性,而好运气则像骨牌一样,一旦倒了一个,其它的也会悉数倒去。大一的日子,过得非常的苦,非常的累。尽管每天燃灯烧油,推卷提笔,成绩差的可怜。上帝似乎站在了天平的另一端,而我形单影只,被高高地翘起。
大一下学期考试的第一场就是高等数学,这个令人头疼不已的科目。结果,自然在预料之中。想到过失败,却没有想到过会是这么失败。从入校的第一天起,我本打算,气贯长虹,傲气如冲,弥补以前的过失。可谁又想到会有今天啊!
走出考场,我被湍急的人流冲进了食堂。在那里胡乱吃点饭之后,我走回宿舍,倒在床上,蒙起被子。说句实在话,自己并不在乎这次考试的得失,只是难以忍受由一个理想主义者向一个现实主义者转变时的阵痛。
我向一个人发了一条短信,诉说了自己的苦闷,描述了理想如玻璃破碎一地时的声音。这个人叫“秦玉芝”。
早已忘了是通过什么渠道获得了她的手机号码,重要的是我已经和她取得联系。这好像宇宙的诞生。——推测它形成的原因并不比预测它发展的归宿重要。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因为眼睛长在了前面。
她回复得很快,很有趣。四十七个字中,“嘿嘿”“哈哈”之类的灿如星辰的字就有十四个。它们像夏夜里的萤火虫,小而光明。她劝我千万千万别因此中暑,要吹吹风,洗洗脸。这倒非常出乎我的意料。
“百二秦关终属楚”、“三千越甲可吞吴”之类的大道理,谁都能讲得出。讲的人多了,其功效就不行了,就像中药,熬的次数多了,也就治不了病了。这或许正是蒲松龄终身不能高中的原因吧。一个倒在沙漠里的人所需要的并不是“茅台”或者“五粮液”,仅仅是一瓢清水。
考完最后一场,辅导员给我们讲暑期中应当注意的事项。我坐在最后一排,和往常一样,一个无人问及的地方,对着桌面上的涂鸦发呆。
讲完了,大家豁然而起,向门口挤去。整个教室里发出呕哑嘲哳的声音。我走在最后,和班上一位同学议论起考试的事情。
“高数,你考过了。你要是过不了,我们该怎么办啊?”同学拍了拍胸膛。
听完这话,我抬头看他,想要确认一下,猛然发现秦玉芝就站在我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似乎她已经听了很久了。
我赶紧低下了头,向那个同学询问消息是否可靠。
“太可靠了!我已和高数老师通过电话了。相信兄弟一回吧。”
我是一个令人叹息的人,一个敢想却不敢为的人,一个想涉足江湖但又怕刀剑伤身的人。现实中,总有些小鸟,每天喳喳着要出去,一旦打开鸟笼,它们却又止步不前、止羽不展了。
回头再看看,秦玉芝还跟在我的身后,脸上流露着看不出是喜悦或者是悲伤的表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真的有话要说。
“你个傻蛋,每天就知道自寻烦恼,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你真蠢,在那么多人的地方说什么话啊!私下里,打个电话多方便。”
然而不管是出于哪种原因,我走开了,回到了自己的小天地里……
推开家门,母亲依然在炒菜。不知道锅里到底是什么,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在向母亲解释了一番之后,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掏出手机,本想看一下时间,但不禁向秦玉芝发了一条短信——
“昨天下午,有些事情,未能回复,敬请原谅。今天,气温较昨天又有了上升。来自太湖的风并不能吹散热浪。昨天,昨天,一直想问你的老家在哪儿,但想一想这好像在调查户口,所以未敢开口。今天,有些冒昧了。”
等了十三分钟,没有人回。此刻,母亲喊我吃饭了。
“爸,妈,我想给你们商量一件事情。”我一边盛米饭一边说。
“什么事啊?”父母都有些惊诧。
我坐了下来,看着母亲眼角的皱纹说:“我想出去找点活儿干。我长大了,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看看,儿子真的长大了,知道为家里分忧解难了。中午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一家大超市正在招学生工。一天八个小时,六十块钱啊!”父亲欢喜地对母亲讲。
“你一天能挣六十块钱吗?”母亲瞪了父亲一眼。父亲埋头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