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狂想曲——第六章——意外结局

我躺在床上发呆。我已经几天没有在家吃顿好饭了。我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当一回妈妈也这么不容易。已经两个多月了,我仍然不敢闻油烟味,稍稍闻到一点儿,胃内便会翻江倒海,连头也晕了。除了可以煮点儿素面以外,我几乎什么也不敢做,更没有心思去做。一日三餐,基本都去外面小吃部或学生食堂解决。

没了阿文,我的世界一下子灰暗下来,暗淡得揪心裂肺。家里没了饭菜的香气,没了优美的吉他声,没了温馨的笑声,只有我一个死气沉沉的人天天躺在床上。北北仍然是泡在他的实验室里,司瑞琪忙于公务,除了偶尔打个电话来安慰我,再无他法。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家里,有生以来第一次恨不得一天上八节课才好。

北北已经知道了阿文被我清出家门的事。那天,他本以为我和阿文还会去给他送饭,结果等到过了饭点,我们也没有出现,于是就打电话来问。我轻描淡写地说,“家里没有饭,我把阿文赶走了,以后他再也不能给你送饭了。”

“赶走了?为什么?”他惊呼。

我感觉他的声音都已经变了,他的手在抖吧?他的心在痛吧?我想象着他此时的样子和心情,冷笑道,“为什么?还用问我?我不希望我身边会有什么龌龊的事情发生,你不要脸面,我还想要呢。”

电话那端一下子静了起来。我等着,等着他向我雷鸣闪电地开火。但是他没有向我咆哮,半晌,他叹了口气,淡淡说了一句,“如果早知道会没有阿文照料你,我就不会搞什么科研了,你说你这个样子可怎么办?你叫我怎么能放心?”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做不了饭吗?我天天在家吃饭还吃够了呢。外面的小吃很不错啊,又有学生食堂,一天二十几个菜,我随便挑。你好好工作就是了,不用你惦记我。”我硬撑着说。可是事实上,我恨透了学生食堂的饭菜,外卖也不合我的脾胃,我早已经习惯了阿文为我调制的口味。但是,我不能表现出来我对阿文的眷恋。

北北没再说什么,只是又叹了口气,嘱咐我好好照顾自己,就把电话挂了。最让我庆幸和意外的是他没有跟我大喊大叫,没有发动夫妻战争。也许是他心中有愧吧?他自己就不知道这事儿万一传出去会有多难听吗?他还要不要自己的脸面和前途了?也许他自己早该想到这一点,只是他舍不得赶阿文走吧?我相信了阿文的话,我相信他们还没有干出苟且之事,这总算让我不再因此恶心。就此了结也就罢了,等我生了孩子,北北也完成了科研任务,一切也就回归正常了吧?

北北更加忙于他的科研,几乎无暇顾及我。这让我无法猜测他是否故意冷淡我,他的心底里是不是恨我。我只能装聋作哑,假装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天天过着孤单的日子。他曾建议是否请个保姆,我拒绝,除了阿文,我想我再也不会接受任何人来照顾我了。

但是我不甘心这样寂寞。除了上课以外,总是睡觉怎么可以?再说,我如何睡得着呢?我到底找到了一个乐趣。那就是天天晚上去体育场看庄晏等男孩子打篮球。每天在校门口的小吃部吃过晚餐,我便溜溜达达地踱到体育场,随便转一圈以后,就会来到篮球场地。而庄晏自从发现了我这个规律以后,更是天天早早地前来报到,甚至到了第五天,他竟然带了一个厚厚的坐垫来。一脸阳光地向我微笑说,“冉老师,你站那么久肯定会累吧?这个坐垫给你,累了你就坐会儿。”

我几乎难以相信这个男孩子竟然如此细心,感激涕零地接受了他的好意。于是,人们经常会看到历史系的冉老师一个人坐在篮球场边孤单地看学生们打篮球。有美丽的女老师天天观战,男孩子们玩得越发生龙活虎。后来有一天,我竟然一直看到了天黑。因为一直坐着,也没觉得累。学生们都散去了,唯独庄晏过来我身边,“冉老师,今天怎么这么晚?”

我四下里看了看,才发现体育场几乎已经没什么人了。而事实上,也不过是潜意识里我在放纵自己,早早回到那个冷清清的家里,又能做什么呢?

“哦,呵呵,大约是今天你们打得好,我看得入迷了。”我站起来,才发现腰酸腿麻。庄晏连忙过来扶住我,“这么晚了,我送您回家吧。”

我点点头,应了他的请求。于是庄晏便扶了我送我回家。我的心里很温暖,扶着这个大男孩子的手臂,走着很踏实。心底里竟升腾起一种母爱的东西。

“庄晏,经常看到你,生龙活虎的,长得又这么帅,女孩子们一定都很喜欢你吧?”我问。

“嘿嘿,还好吧。”庄晏傻笑。

“可是,我没发现你有女朋友啊?”

“我确实没有女朋友。”庄晏老实回答。

“那么多女孩子,就没有你中意的?”我奇怪地问,“印象里,光你们那届就有几个校花级的女孩呀。”

“漂亮的倒是有那么几个,可是我不喜欢她们。”

“呵呵,瞧瞧,你这小孩儿,心气儿还挺高呢?”

庄晏只是笑了一笑,没有说什么。

“冉老师,这些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他问。

“哦,我弟弟不在这里住了,秦老师在忙工作,所以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只好这样说。

“哦,那您一个人可得小心点儿,要不以后我天天送您回家吧。”

“没事儿,我这么大人了,自己能照顾自己。谢谢你。”我微笑着回头看看他,昏黄的路灯光下,我看见这个高大的小伙子也正在关切地看着我。那眼神好像阿文啊。我的心猛然一抖,突然就有想哭的感觉。

庄晏一直把我送到门口,看着我开门进屋,才放心地转身回去了。

我没有邀请他进屋坐一坐,我的心里一直充斥着阿文。我不得不承认,我想他,也许我要比秦剑北更想他。大半年的朝夕相处,我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我已经习惯了他在我身边的一切。难道我也成了病态吗?

进了屋,回到自己的床上,我哭了。

这样的日子又持续了几天,肚子里的孩子快有三个月了吧?孕反应似乎减轻了一点儿,但我的坏脾气却不经意间养成了——连厨房都懒得进。我讨厌碰那些锅碗瓢盆,三餐在外面吃得不如意,我便买回大袋的零食来补充。

今天,我把阿文住的那间屋子彻底地清理了一遍,床单被罩全换了新的,里里外外全擦了一遍,桌上的小饰品连同换下来的床单被罩一起装进一个大塑料袋扔到了垃圾车上。等我再次回到家里,把刚刚在工艺品店买的几样装饰品放在桌上,挂在墙上之后,四周巡视了一遍,我发现,阿文的痕迹已经消逝殆尽,这间屋子焕然一新,没有了任何人的气息。

这是我想要的结果,我要与那个人彻底诀别。我要让他对我的影响从今天起结束。可是,我仍然没有释然的感觉,我仍然想哭,至此我知道,一个人对你心灵上的影响,绝不是形式上的东西,那是一种深入内心的荼毒。

晚上,北北出其不意地回来了,一进屋我便闻到了一股酒气。

“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吗?又怎么会喝成这样子?”我躲闪着他,那种酒和食物混合的味道又让我的肠胃翻腾。

他一脸得意的笑容,“今天我们的实验取得了一个很大的突破,主任高兴,请大家吃个饭。一起坐车回来,主任非要把我送到家里,他说,不能冷落了小冉老师,该回家看看了,以后搞不好一周也回不了家一次呢。”

我捂着鼻子,“你快点进去刷牙洗澡,身上的衣服也全扔洗衣机里,你这味儿太大了。有什么话洗完澡再说好不好?”

北北倒也没不高兴,本来心情就好,再者也知道我是怀孕所致,也就乖乖地把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扔在茶几上,然后进了卫生间。我还是觉得屋子里有那种令人恶心的味道,稍喷了点香水,又把所有的窗子打开。回来坐在茶几上,眼睛又落在他的手机上。

这些天他会不会和阿文有什么来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会安安生生地各过各的吗?阿文会不会又是一条接一条地发信息给他?北北已经在洗澡,该不会太快出来。于是,我做贼般地迅速拿起手机,还没等打开菜单,手机竟然响了,是来信息的提示音。我吓得冒出一头冷汗,回头看看卫生间,那边水流声声,他没有听见。

我抚了抚胸口,再看手机,竟是一条陌生号码。阿文换号了?肯定是,他们一定知道了我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信息传递,所以才换了号码,用陌生人的方式联系?

我翻开信息,只有三个字,“在哪儿?”

在哪儿?对方是知道他的底细还是根本就是胡说的?现如今骚扰信息可不少啊。我正在犹豫,第二条信息又来了,还是这个号码。

“我想你。”

我开始觉得问题严重了。再回头看看,他仍然没听见电话的声音。我连忙起身回到卧室,把门关紧,颤抖着手回复了一条,“我也想你,现在在实验室呢,就我一个人,来我这儿?”

我发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着,我激动地等待着回音,我想我一定得采取特别手段了,我不能让他们暗地里再来往。

很快信息回来了,“今晚不行,明晚吧。明晚等我。”

我觉得五脏都要爆开了,阿文,你这个下作的东西,不要脸的玩意儿,还说没干过那种事儿?今晚不行,明晚等我?等你干什么?吃夜宵啊?我觉得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我要揭穿他,我要他们来个现形,想玩我,没那么容易。

我浑身哆嗦着,怒火中烧地拨通了那个号码,阿文,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冉红玉可不是好惹的。

优美的彩铃声在我耳边回荡,我没心思听它,只在筹划第一句我该说什么,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后我该说什么。电话被接起,还不待我张口,那端倒先说了话,我听见一个故意压低的声音说,“怎么这时候打电话?”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我感觉一股凉气从头顶一直贯穿到了脚底下,我几乎晕厥。那不是阿文的声音,那分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一个女人,怎么会是一个女人?

我傻在那里,过于意外的打击让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去应付。对方听我不说话,又说了一句,“干嘛?逗我玩啊?讨厌。”

我的耳朵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了,但我的眼睛看到秦剑北出现在卧室门口,他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眼睛却紧盯着我手里的电话,脸上的表情十分紧张。

“谁的电话?”他结巴着问。

我把手机向他的脸上摔去,歇斯底里地喊道,“你相好的。”

他看了看我,连忙捡起手机,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惨白了。他回过头来看我,伸出双手,似乎想来搂我,但我一步步向后退着,一直退到窗边,“滚,你给我滚。”我喊道。

“玉儿,你听我解释。”秦剑北往前走了两步。

“滚,你再往前走,我就跳下去。滚回到你实验室去,随便跟谁约会去。”

他没再敢往前走,“玉儿,你好好的,行,我滚,我回实验室去。你消消气,你一定要听我解释,好不好?明天,我回来给你解释。今晚,你一定要好好的。”

他从衣柜里找出换洗衣服穿上,回头又看看我,恳求道,“玉儿,我去小卧室睡,行不行?我不放心你。”

“你不走我走。”我起身就往外走,他连忙张开胳膊,一边往后退,一边说,“我走,我走。可是,玉儿,你一定要好好的,看在肚子里咱们的孩子的份上,好不好?”

这句话击中了我的要害,肚子里的孩子?你还知道看在肚子里的孩子面上?你跟人家乱搞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哆嗦着,泪水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别提我的孩子,你滚。”这次,我喊不出来,声音低低地从嗓子里挤出来,连我自己听着都瘆人。

秦剑北退了出去,他的眼睛里充满惊恐,我看到那里面也闪动着水样的东西。

“玉儿,你千万别往别处想,明天我回来给你解释好不好?”

他临出门还说了一句我不想听的废话。

看着他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我才崩溃地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人家怀孕都是幸福无比,我为什么要经历这样的苦痛和背叛?秦剑北,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伤害我?

电话响起来,我不想接,它却没完没了地响。我起身抓过来,刚想关机,发现却是司瑞琪的号。我抽抽咽咽地接起电话来,就听见司瑞琪在那边着急地说,“冉冉,发生什么事了?秦剑北给我打电话,说让我过来陪你,可是今天我抽不出身来呀,我得忙个通宵。”

我听得出她着急的调子,又想起那个声音,幸好不是她。常听说闺蜜最后变成小三儿的故事。我庆幸不是她,如果那个声音是她,我想此时我早已经没力气活在人间了。

“没什么的,琪琪,就是我跟他吵架了。你不用担心,我没事。”我决定先不告诉她这天大的事件,以免让她跟着着急。

“是不是又因为阿文?”她问。她已经知道阿文被我赶出家门的事。

“不是,是因为别的琐事,好了,琪琪,这么晚了,忙你的吧,我也要睡了。放心吧,我不是那种随便什么都想不开的人,你了解我,是吧?”

我尽量用平和的语调跟她讲。她在忙,我不该打搅她。这也是一个好朋友该做的。再说,我现在真的没有任何心情。司瑞琪确实了解我,我可不是动不动寻死上吊的主儿,所以百般安慰以后,也就挂了电话。

我关了机,又关了灯,躺在床上,才发现全身像散了架,连动也不能动了。唯一能动的,就是我的眼泪,一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地往下滑落。

一夜无眠。我已经绝望到了极点。一个肚里怀着孩子的女人遭遇背叛,那种痛苦谁能体会得到?不能感同身受的人根本无法理解我当时的心情。我回想了我的爱情,想起了和秦剑北一起走过的日子,想起了新婚之夜的疯狂和那本爱的誓言,我流泪狂笑了。都是个屁。诱惑出现在人面前的时候,从前的誓言就都是个屁了,连个臭味都没有的屁。

我不会原谅他了。从现在开始,我也不会再称他为北北。男色,女色,他在我面前轮番上演着丑恶。他把我冉红玉当成什么了?瞎子?聋子?傻子?他把阿文放在家,最终目的是要做什么?我相信他真的没跟阿文干那事儿,但是,他一定是拿阿文做幌子,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后自己搞别的女人。一定是的。他连阿文的信息都没有删,一定是以防有朝一日我查他,转移我的视线的。他够狠,够卑鄙,够无耻。我怎么就瞎眼嫁给了他?

我哭了一晚,恨自己一晚,诅咒秦剑北一晚。我想起那个声音,似曾相识。秦剑北的交际圈并不大,一定是院内的人。不然我不会觉得耳熟。苦思冥想了一晚,也没有想到那个声音到底是谁。天亮了我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再一睁眼,已经阳光满屋了。

我不得不起床,今天我是头一节大课。刚一起床,就觉得头昏眼花,一下子从床上摔到了地上。一瞬间觉得失去了意识,半晌才清醒过来,小腹中开始疼痛起来。我勉强爬起来,看了看,并没有流血,才稍稍放下心来。忍痛梳洗了一下,下楼上班。

林荫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马上就到上课时间了。我一边走一边觉得小腹越来越疼得发紧,再过一会儿几乎就直不起腰来。我不得不蹲下身子,痛苦地捂住小腹。而在蹲下的一刹那,一股热流从下体窜出,顺着大腿流淌下来。我吓得几乎昏厥,这是要流产了吗?我的孩子要没了?

正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跑了过来,是庄晏。

“冉老师,你怎么了?”他惊讶地问,同时看到了我腿上流下来的鲜血,惊呼道,“哎呀,流血了。”

我脸色惨白,真不希望在一个男同学面前出现这样的事,真够丢脸。可是此时的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快,冉老师,我背你去校卫生所。”庄晏说着,弯下身来,意图背我。

卫生所?我的头嗡了一下,我一下子想起了那个声音是谁。对,就是她,那个卫生所的女医生陈静。

“不,我不去卫生所,我要去市医院。你帮我叫一辆出租车吧。”我微弱地说。

“现在离学校侧门不远了,我背您出去。”庄晏说着,一把背起我就跑。他那高大的身形,背着我这样一个九十多斤的身体并不费力。他一路小跑出了侧门,拦住一辆出租车,上车把我抱在怀里。

“快回去上课,我自己去。”我命令说。

“不行,我不放心,以后我抄同学的笔记就行了。”庄晏斩钉截铁地说。

司机回头看了看我们,“要不是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我可真不想拉你们。注意啊,别把血弄我车上,这一大早的,晦气得很呢。”

我才意识到,我流血了,我正坐庄晏的怀里,这怎么行?他可是一个大男孩呢。我的脸一下子觉得火烧火燎的。

“弄不到你车上,你没见我抱着她吗?”庄晏说。

我想下来,我也不想把这种晦气的血弄到庄晏的身上,但庄晏紧紧地抱着我,“别动,到医院就好了,坚持住。”他在我耳边说。

我闭住眼睛,痛苦得心都在流泪。但是更痛苦的事还在后面等着我。到了市医院,庄晏大踏步把我抱进了妇科急诊室,医生检查后说,我必须立刻刮宫,孩子已经掉了。我放声痛哭,我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我可能永远也不能当一个母亲了。医生和护士都面沉如水,波澜不惊。大约是她们见惯了这些东西,根本是见怪不怪了。可是,她们怎么能理解我的心情,在经历背叛的打击之后,又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这让我如何承受?

庄晏身上没有太多钱,只好进来拿我的包取钱交手术费。我看见他一身淡灰色的休闲装上血迹斑班。

“庄晏,交完钱,赶紧打车回校换衣服,对不起。”我哭着说。

他难过地看了我一眼,“你不要管我了,身体要紧。”

当躺在手术台上,当冰凉的器械进入了我的下体,我体验到了被撕扯被牵拉的剧烈痛苦。而最痛苦的,并不是肉体,是我的灵魂。

我痛哭着,一直到手术结束。那医生一边收拾器械一边面无表情地说,“流个产算什么事?不至于的,好好养养,以后再生呗。”

我不说话,我不想跟她说话,她这样的冷血,哪知道我的痛苦在哪里?

我勉强穿上衣服,下了台,躺到外面的休息间。庄晏还没有走,他一直在外面等着我。

“医生,她需要住院吗?”庄晏问。

“不需要,流产没什么大不了的。观察一会儿,没有大流血,就可以回家养着了。”

“不,我要住院。”我说。我想起我那冰冷的家,我不想回去。

医生回头看看我,“你要是非要住,愿意花钱,也未尝不可,院里现在床位倒不紧。”

“你给我开住院卡吧,我要住院。”我坚决地说,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庄晏,“先出去买套衣服换上,然后帮我办住院手续。谢谢你。”

“你还是先给她办住院手续吧,我这里的患者一个接一个,你得给我倒出床位来。”护士连忙说。

庄晏看了看我,“你好好在这儿躺着,别乱动,我办了手续,就来背你。”

于是,庄晏就穿了满身是血的衣服跑前跑后给我办了住院手续,又把我一直背到我的床位。

“冉老师,这回你放心歇息吧,我回校换衣服,再通知秦老师和系办公室,好吗?”

“不要通知他,我不想见他。”我恨恨地说,又把钥匙交给他,“去我家,给我拿些衣物和用品,随便拿什么都好了。”

他看了看我,“您……信得过我吗?”

我苦笑了一下,“你是我的小救命恩人,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快去吧。等我好了,我再感谢你。”

再说学校这边,我旷了第一节的大课,系里早乱了套,学生代表告知了史建桥,冉老师没有去上课。史建桥拨我的电话关机,便联系了秦剑北。秦剑北慌了,跑回家去,发现我根本没在家,又询问了司瑞琪。最终结果是谁也不知道冉老师哪里去了。

秦剑北做贼心虚,吓得也不做实验了,到处寻找我的踪迹。如此,稍跟我有一点关联的人全都知道我失踪了。正在热闹之时,庄晏回校了,告知众人我正住在市医院妇科,我流产了。

秦剑北听了这个消息,发疯般地奔向了市医院。等他到了我床前,我看到的是一个满头大汗,满面泪水,上气不接下气,惊慌失措的男人。他冲到我面前,颤抖着双手,似乎想要触摸我,又不敢乱动的样子,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把。

“玉儿,孩子没了?”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我冷笑,“他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上见他那下流卑贱的爹,所以早早地回到他来的地方去了。”

我尽量想要镇定,但是泪水还是止不住淌了下来,不是为我面前的畜牲,是为我那连面也没见着的孩子。

秦剑北颤抖着,双手还在空中举着,想要做什么又不能做什么的样子张着,“玉儿,怎么回事儿?怎么就流产了呢?”

我怒目而视,此时他关心的还是他的孩子?他都没有一点点关心我的意思?

“还能是怎么回事?你不配当他的爸爸,就是这么回事。请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我在这好好养几天,出院以后,我会递交离婚申请,我和你完了,结束了。”

“不要,不要,玉儿。”秦剑北哭倒在我床边,“我爱你,玉儿。就算以后你真的不能再生了,我也还是爱你。你不要离开我,原谅我这一次吧。”

我闭住眼睛,不想看他一眼。这个时候说这个,已经没有用了。

“滚,你跟那女人乱搞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爱我。”我骂道。

“玉儿,我不是人,没有经受住诱惑,可是,我跟她只是发生了关系,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动心。我一点也不爱她,在我心里,只有你,我只爱你一个。”

“只爱我?”我冷笑,“秦剑北,你哄小孩子吗?你自己想想,自从我怀孕,你给过我多少关爱和体贴?要不是有阿文在照料我,恐怕这孩子早都没了,连现在都等不到。这几个月你都干什么去了?明着暗着的,你干了多少不是人的事儿?想起来我就恶心。你快点滚回去吧,不要再让我恶心了。”

我扯过被子蒙住头。秦剑北却不肯走。跪在床边哭道,“玉儿,我什么都跟你坦白,只要你能原谅我。你好好养着,等身体好了,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我不理他。但是,他却不肯走,声泪俱下地说起来。

“玉儿。其实我跟阿文真的没有什么事。他的性取向是有问题,我早都知道。但我不会跟他干那样的事,我早都跟他说明白了。只是他不舍得我,他说只要天天能看见我,跟我在一起就满足了。他也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包括照顾你。我觉得这也不错,他不喜欢女人,和你在一起我又放心,又能为我分担家事,所以我才那么放心地把你交给他。因为有他照顾,你还那么喜欢他,所以我对你才有些放松的。还有那个女人,其实我真的一点都不爱她,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我的玉儿,真的。这是我的真心话。可是,她趁我下班去拿药时引诱我,那个时候,我正是焦渴的时候,她那样勾引我,我就没有忍住。但是之后我就后悔了,我不想跟她有什么长期的来往。我觉得对不起你,我都不敢面对你,我一看见你那纯洁可爱的样子就觉得对不起你。所以我连家也不敢回,回家了也不敢跟你亲热,我觉得我很脏。本来想着你生完孩子,我就再也不跟她来往了,打死我我也不干了,我一定要跟你好好过日子,一家三口好好享受天伦。可是没想到……”

外面响起敲门声,庄晏提着我的东西进来了,“秦老师,你们系的主任让你回去呢。”

秦剑北的科研确实进入了一个关键时刻,他不是不知好歹,只好抹了一把眼泪,“玉儿,你好好在这儿养着,我让司瑞琪来照顾你,明天我腾出工夫来,再来照顾你,好不好?”

“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也死不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我狠狠地说。

他走了,我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看见庄晏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微笑着站在我床前。

“谢谢你,庄晏,辛苦了。”我苦笑,“现在没事了,你回去上课吧。”

“冉老师,我下午没课了,现在没有人在你身边,我不放心,让我来照顾你吧。”他说。

我摇摇头,“我的同事们,我的朋友们很快就会来看我了,你一个男孩子,总归是不方便的。再说你也知道,医生都说了,我没什么问题的,只是我不想回我的家,我想在这里清静一下,你明白吗?”

庄晏点点头,“我知道,冉老师。我爸我妈也吵架的,不过过去了就好了,希望你和秦老师很快也能好起来。”

我摇摇头,泪水再次涌出来,“傻孩子,你不懂,不可能了。”

庄晏坐在床边,“冉老师,你这么好,秦老师还要对不起你,我真想替你揍他一顿。”

我抻起被子再次盖住头,怎么回事?我疯了吗?怎么会跟一个大男孩子说这样的话题?

半晌,我听见庄晏说,“冉老师,中午之前不一定有人来吧?我就在这陪你,我想你一定没吃什么东西吧?我出去给你买些水果和奶粉什么的,你这样子,是不是应该吃鸡蛋?”

还不等我说话,他就随着门声不见了。他去给我买鸡蛋了吗?这是多么滑稽的事啊?我堂堂冉老师,流产住院,竟然是一个并不熟识的大男孩子为我买鸡蛋?

庄晏果然为我买回了小米粥和煮鸡蛋。他告诉我,医院食堂有专门为产妇开的窗口。折腾了一夜加一上午,我的腹内早已空空如也。我可不想饿死,就算谁对不起我,我也不会想到去死,我还没到三十岁,我风华正茂,我才貌双全,我还有大好的人生路要走。我为什么要为一个对不起我的男人去死?

我吃了一个鸡蛋,喝了一碗粥。庄晏坐在床边,面带欣慰地看着我。我总归有些不好意思。我和这个大男孩有什么交情呢?不过就是我教过他中国历史,也看过他打篮球而已,怎么可以让他为我如此付出?

“庄晏,你看,我已经吃完饭了,我要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你赶快回学校去吧,千万不能耽误你。”

“你身边没有人,我不放心。就让我在这陪你吧,我愿意。”他说。

“不行,我是你老师,你得听从。”我强硬地说,“中午学校的老师会来看我,你在这里算什么呢?对不对?你该做的早已经做完了。是你救了冉老师,帮了冉老师渡过难关。改日我再好好谢你。另外,中午我的好朋友就会来照顾我了,你大可放心了。听话,回学校去吧。”

庄晏听了,也只好起身,但我竟然觉得他很是恋恋不舍的样子。

“冉老师,明天我还来看你,这是我的电话,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给我打电话吧。”他把一个小纸条放在床头柜上。

庄晏走了,我稍稍睡了一觉。小腹中火烧火燎的痛感已经减轻,下面也没有太多的流血,我就这样经历了女人几乎必经的一关。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中午,系里的同事们集体来看我,他们很是奇怪流产为什么要住院,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问题。末了,知道我根本也没什么事,也就都放心了。好言安慰了几句,也就都走了。

这些人走了以后,我刚想再睡会儿,司瑞琪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她是最了解内情的人,因而比谁都着急。进了屋就扑到我床前,拉住我的手,上下看着。

“冉冉,怎么搞的?是不是他对你动粗了?”

“没有,”我苦笑着摇摇头,“倒不如动粗的好,比这种蹂躏也要好。”

“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说,急死我了。我真恨我自己,昨晚为什么就不能来照顾你,如果身边有人,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

“不要这么想,琪琪,这事儿是必然发生的。你来与不来,这孩子都会没。我想他一定是不想来这世上见他那禽兽爸爸。”

我的泪流了下来,抽抽咽咽中把故事讲完,司瑞琪听得目瞪口呆。

“我怎么也没想到秦剑北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她跺脚叫道,“真是气死我了,看我不好好整治他。”

“没用的,琪琪,”我流泪摇头,“我对他的心早死了,当知道孩子掉了的那一刹那,我就已经决定了。我不会再面对他,跟他过一天的日子我都会觉得肮脏猥琐,下贱不堪。孩子没了,我们之间的维系也就断了。”

司瑞琪握了我的手,心疼地看着我,“冉冉,也许……其实也许他真的是爱你的,不过是受了坏女人的引诱。男人年轻的时候,就允许他犯一两次错误吧?我了解你,你爱他,你是真真的爱他的。别轻言放弃。经历了这次事件,也许他就收心了,再也不会乱来了。你想想,此前你们的恋爱婚姻,曾经让多少人羡慕啊?”

“不,我绝不原谅他,他不但伤害了我的感情,还害了我们的孩子。我没法原谅他。过去的就过去了,我要重新开始,重新开始我的生活。凭我冉红玉,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我为什么要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让他糟践我?欺辱我?”我恨恨地说。

司瑞琪轻轻地把我拥在怀里,拍着我的头,“好了,好了,冉冉,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受,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以后我可不能听任你胡来。我希望我们俩一辈子都当好朋友,一辈子都当好女人。”

我的泪再次泉涌,我搂着她的肩,“琪琪,哪个女人天生就想当婊子?谁都想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只是有时候她们很无奈吧?我本来以为我跟你一样的幸运,都找到了一个好老公,都拥有了一个美好人生。不曾想,我这么快就发生了变故。我好羡慕你,现在只剩下你拥有幸福了,好好把握吧。好好看紧他,不要步我的后尘,后悔都来不及。”

“冉冉,人生变数太多,谁也说不清谁会在哪道坎出现问题。没有问题的时候,相安无事。出了问题,就想办法解决。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的,对不对?乌云过去,还是晴空。你不要太悲观,更不能想到作践自己去报复他。就先好好在这儿养着,这几天我尽量来陪你。什么事情等你的情绪平定了以后再说,好不好?”

司瑞琪为我削了一只苹果,看着我吃下,然后说,“冉冉,好好睡一觉吧,你的眼圈都发黑了。再这样下去,人都不成样子了。必须休息,养足精神,再来面对。”

我听话地躺下,我确实累了,我真的想睡觉了。睡着之后,现实就会离我远去,我暂时能平静安宁下来。

有司瑞琪温柔精心的呵护,住院的第一天我过得很好。小腹几乎不痛了,下身也没什么流血,护士做了常规检查,也没发烧,一切良好。

“你根本不需要住院的。”早上,测体温的护士对我说。

我微笑,“我知道,只是我无处可去,只好把你们这儿当成临时栖息地。”

小护士很难理解我的怪异行径,更不好打听病人的私事,微笑着走了。

司瑞琪早帮我打好了热水,侍候我洗脸刷牙。

“你这也算是坐月子的,老人有话说‘小生不如大养’,很容易留下病根的,所以你也不要不当回事。避免凉水,多吃营养的东西,心情也要好。”

我笑了,“呵呵,别的倒能做到,心情要好这件很难。你说,发生了我这样的倒霉事,谁心情能好?”

司瑞琪转过头看我,“可是你现在笑了呀,你笑了,就好。”

她这一提醒,我才发现自己真的在笑呢,我已经释然了吗?脑海里运转了一圈,想起自己过去所经历的和即将要面对的,泪水竟一下子涌上来。司瑞琪见了慌忙把手里的东西扔掉,过来拥住我。

“对不起,冉冉,我把你惹哭了。”

我伏在她胸前,心酸地哭着,“不是,不是因为你,是我情绪失常。”

司瑞琪叹口气,“冉冉,好好休养几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好不好?来,你先往这盆里刷牙,我去给你买小米粥。记住了,只有身体是你自己的,你得自己知道心疼自己,不能指望别人,听见没?”

她把牙缸倒上温水,又在牙刷上挤了牙膏,都递到我手上,才转身出去了。我一边抽答一边刷牙,头脑里却不再混沌。住院这几天,有些事我得考虑好,不能等回家再现折腾。

刚吃过细软的小米粥和煮鸡蛋,秦剑北就来了,手里提了一大堆营养品和一些我的换洗衣物。

“哟,你还有良心呢?我还真没看出来。”司瑞琪立刻变了脸色,讥讽着说。

秦剑北满面陪笑,“瑞琪,谢谢你替我照顾玉儿,你知道的,单位科研正是关键时刻,玉儿理解我的。”

“哟,我可不是替你照顾她的,她是我的好朋友,在危难的时候,我自当挺身而出,我可不像某些人,专门往她心上捅刀子。”司瑞琪牙尖嘴利。

这个时候秦剑北哪敢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只是陪着笑,来到我身边,把那一堆东西放在床头,“玉儿,今早我特意抽身回家帮你取了衣物,来看看你。我看你的脸色比昨天强多了,那就好,有瑞琪在这儿,我放心。再过个三五天,我能缓解一段,再好好陪你,行不行?”

我把被子扯上蒙住头,“你滚,我不想见到你。我的一切也都不用你操心,你只考虑在离婚书上签字好了,还有离婚以后财产怎么分也请你考虑,别到时觉得亏了。”

我刻薄地说,心里却痛苦得如油煎一样。

我听见司瑞琪叹了口气,“行了,秦剑北,她心情不好,你撞枪口有意思吗?回去吧,该干啥干啥去,其它的事等她出院以后再说。”

秦剑北态度极其的谦卑,“是我对不起玉儿,她怎么说怎么做我都不会往心里去。她不愿意我来,那我就不来。我好好搞科研来报答她。等她身体恢复了,心情好了,我再来。到时候,瑞琪,你得帮我说说好话。”

“想得美,现在又舍不得她了,以前你干什么了?”司瑞琪恶狠狠地说。

秦剑北又说了堆道歉后悔的话,才走了。

我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使劲呼吸着新鲜空气。司瑞琪回来,坐在我身边,“冉冉,我觉得他是真的后悔了,真的舍不得你。你现在别乱想了,就好好养身子。气消了,也许一切就过去了。”

“不可能。”我摇头冷笑,“我无法原谅他的行为,无法原谅,离婚是铁定的,谁劝也不好使。”

下午,庄晏又来了,手里提了个果篮,满脸青春阳光的微笑。

“冉老师,我觉得你气色好多了。”他站在床头打量着我。

我刚睡了一觉,自觉神清气爽了许多。看到阳光灿烂的男孩,心情也见好。微笑着让他坐下,“庄晏,谢谢你。只是你不该买这果篮,太贵,我又吃不多少。”

“没关系的,这里面十几种水果呢,你爱吃哪个就挑哪个吃。”庄晏灿烂地笑说。

“叫我怎么感谢你呢?”我看着他,面带愧疚地说,“庄晏,等老师出院了,一定好好感谢你。这次,你真的是帮我太多了。”

庄晏看着我,“帮你是我该做的,只是,我很希望你能感谢我。”

“呵呵,”我笑了,“你希望我怎么感谢你呢?”

“到时候我说了算吗?”他快乐地说。

“可以啊,你说怎么就怎么,吃大餐,买衣服,买运动器械,都行。”我捡了男孩子会喜欢的条目说。

“好的,那我等着冉老师你谢我了。”庄晏快乐地笑着。

“对了,庄晏,我还有件事求你,”我严肃起来,“你一会儿回去,帮我去联系学校的单身宿舍,你就说冉老师让你代办的,越快越好。出院以后,我要直接住进去。明白吗?”

庄晏愣愣地看着我,点头答应。

“冉老师,你……?”

“这是大人的事儿,你不明白,就去办好了,最好要单间的,有费用也没关系,拜托了。”

到了第三天,我已经什么事也没有了,事实上,我就是赖在医院不走的。刚好他们的床位很宽松,也就没有强制赶我走。他们还没经历过有患者不回家一定要住在院里的。也不用打吊针,不过是开点营养药。早上来测体温的护士都是漫不经心的了。

司瑞琪不得不回去工作,我笑着对她说,“你就放心地走吧,你想想你自己流产的时候,是不是第二天就上班去了?我在医院躺着享福,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拍了拍我,“冉冉,我那只是身体上的创伤,你却是心灵受到重创,问题比我严重得多啊。不过,我还是放心你,你是最坚强的冉冉,什么事情也打不倒你。另外我还有一句忠告,许多事不要过于草率,不要急于下结论。平静一段时间再说,好不好?”

我推她,“快走吧,要迟到了。我没事,你放心吧。”

司瑞琪走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连觉也睡不着。昨晚睡了一整夜,根本没的睡了。下床在屋里来回溜着,又在果篮里挑了一个香蕉吃。

“请问,冉红玉是住在这间病房吗?”

我突然听到一个极熟悉的声音,心里猛然一紧,一下子回过头来,阿文捧着一大束鲜花出现在门口。他竟然会来看我?我拿着半根香蕉,站在窗前,呆愣在那里。

阿文往前走了两步,“阿玉,你该在床上躺着,怎么下地了?”

我转过脸,抑制住就要涌出的泪水,最近怎么这么爱哭呢?眼泪似乎根本不听从我的神经支配,我不该哭的,眼前的一样是我的情敌,我该恨他,我该骂他,我为什么要哭呢?

阿文把花放在床头柜上,“阿玉,我来看你,你不要生气。过来坐在床上吧,地上还是很凉的。”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还是那么体贴,我真奇怪他为什么不生成个女孩子?这么温柔乖巧的女儿家得是多么招人疼?可如今他披着男儿身却有了一颗女儿心,这叫我如何看待他?是恶心他还是该可怜他?

我终归没忍心不理他。他是我的情敌,但我的婚姻失败不是他惹的祸,这个悲剧,他不是罪魁祸首。

我回到了床前,坐下来,阿文立刻抻了被子盖在我的腿上。于他,就好像没发生过从前的尴尬事,仍然像从前那样悉心地对我。

“你过得还好吧?”我干巴巴地问。

他低下头,“还好,我在外面租了一间房,挺好的。”

我不知说什么好。

阿文又抬起头来,“孩子……怎么就掉了呢?我一直担心,没人照顾你,你可怎么办,你不是会照顾自己的女孩子。”

我苦笑,“是我没当妈的命。”

他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我也看了看他,开口说道,“阿文,你随便说点什么都行,但就是不要提那个混蛋。如果你一定要提他,恕我不恭,可要赶你走了。”

阿文看了看我,低下头去,我看到他眼里有晶莹的泪水。

“阿文,现在我不恨你。我也相信你没跟他有什么发生过。我现在的状况也不是你害的。我也知道我没办法劝你走上一条正常的路。我无法理解你们这样的人,但我不会歧视你。祝你能拥有令你满意的人生。我和那个混蛋结束了,出了院我就离婚,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所以以后,你跟他如何也再不关我的事。这些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我发现自己思路很清晰,我把要表达的东西都表达了出来,这确实是我心中想要对阿文说的话。他喜欢谁也好,以后真的不再关我的事了。

“这样?”他咽了口唾沫,又抬头看我,“我知道了。只是我和他也不会有什么的,他不是我这样的人。是我自己执迷不悟。我也知道我没办法劝你,你是一个刚烈的女子,我一直很佩服你,你比我强多了,你有主见,做事不会拖泥带水。可是,我还有句话想跟你说,你还可以当我是朋友吗?”

他期待地看着我。

“你很在意我?”我用了很特别的升调,“你难道不是看在他的面上照顾我的?”

“不是,不是的。”阿文的脸有点涨红,“我真的喜欢你,真的喜欢和你在一起。不然我不会住到你家去,那么心甘情愿地照顾你。我也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情,可能是我从小缺少家庭的温暖吧?我真的把那个家当成自己的家,特别安心,特别温暖。把你也当成自己的亲人。对,是的,我当你是亲人,最亲的亲人。这些天我特别痛苦,你恨我,你不理我,可是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的身体吗?你自从怀孕就一直不舒服,没有谁比我更清楚。我一直担心你一个人在家,他不能照顾你,万一发生点什么事,可怎么办?我一直在担心着,结果……”

我哭了。是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的情况。他说他当我是亲人,在发生那件事之前,我何尝又不是把他当成亲人的呢?

“你别哭,对身体不好的。”阿文慌张地说,“对不起,是我惹你了,对不起。你别哭啊。”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哭道,“阿文,从前,我也把你当成我的亲人的。只是,是你破坏了这一切的和谐,那份温馨的东西丢了,从那时起就丢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回来。我想,丢了的东西真的很难再找回来了。”

“阿玉,一定可以找回来的,让我来找,好不好?我活这一辈子,心中只有我的吉他,与人无争,看淡一切。却不想伤害了一个最疼爱我的人,伤害了我最重视的人。我后来一个人仔细回想,我甚至觉得,在我心里,你比他还要重要。你给了我太多我想拥有而没能拥有的东西,那种亲情,那种让我感动的亲情。我其实最渴望的是亲情,在我心里,亲情比什么都重要,真的,阿玉,我现在说的都是真心话。”

阿文欠身蹲在我面前,仰望着我,眼里盈满泪水。我不敢再看他,拿毛巾盖住眼睛,阻挡我那喷涌而下的泪水。

“只要你跟他还有联系,我想,我就无法接受你,阿文,他是我的心头上的重伤,与他有关的一切人一切事,我都无从接受,请原谅,对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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