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那里,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慢慢走向我,满面激动,颤抖着嘴唇说,“玉姐,你竟然在这里,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天啊,在这个纷乱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实在叫我应接不暇,这可叫我如何是好?
“庄晏,你怎么来了?”我终究还是说出了话。
庄晏奔过来,蹲在我面前,热泪盈眶地望着我,“玉姐,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扔下我这么久?为什么不找我?你还好吗?”
他上下打量着我,激动地扯住我的手。
我想起与他相处的那段快乐的日子,看着眼前成熟了许多的小伙子,真是万千滋味在心头。三年了,三年的时光,他还没有把我忘却吗?
“庄晏,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总之是一言难尽。来,坐这儿,跟姐说说,你现在怎么样?”我红着眼眶拉他坐在我旁边。
“我挺好的,你也一点没变,还是那么漂亮。只是你的眉宇之间没了快乐,多了太多的愁绪,我好想知道,这几年里,你都经历了什么?有没有受苦?”
他仍然那么激动,还是不停地看我,似乎要把我看进他的眼睛里。可是,我的任何故事,都不可能对他讲,这一点我很确定。
“庄晏,以后知道我在这儿了,就放下心吧,我这不挺好的吗?还是说说你,姐很想知道,这三年里你是怎么过的?不是早该毕业了吗?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给他倒了一杯果汁,他喝了,仍然用眼睛盯着我,似乎生怕一错眼神我会消失。但他的情绪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了,才开口讲他的故事。
“玉姐,当年你不辞而别,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因为我承受了巨大的委屈。我曾悄悄去找你们史主任,问他知道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为什么要出走。可是他说他什么也不知道。我痛苦了很久,几乎不能自拔。但我还是坚强地走过来了。我天天看你的信,以此激励自己。要想见到你,我就必须得努力学习,做出个样子来,做出点儿男子汉该做的事。想你,又见不到你,惦念你,又不知到哪里去找你。痛苦之下,我只能用学习来麻痹自己。我什么也不干,就是天天学习,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我想我必须做出成绩,好来面对你,也许你就在某个角落注视着我。如果我荒废了自己,你可能就真的永远也不理我了。
幸运的是,这样苦读的结果是我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英语系的研究生。在大学毕业的那些日子,我天天盼着你手捧鲜花来接我,我预备着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你弟弟有出息了,他长大了,懂得为自己的前途考虑,懂得用什么方式报答心爱的女人了。可是你没有来,我一连等了那么多天,都没有看到你的影子。我知道了,你不会来了。你不过是骗我,骗我把那一段艰难的时光度过,就如同小龙女对杨过的许诺。两年过去了,我对你的爱依旧,但我的心却已经成长为一颗男人的心,我不会再冲动,不会做傻事,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命运开玩笑。于是,我又老老实实地呆在学校里刻苦学习,我要等研究生毕业,然后凭自己出色的英语水平出去游历,一边工作一边找你。我想我有生之年总得找到你,告诉你我还爱你,也许那时你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可是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情和我对你的感情。我要告诉你,我一直都在爱你。
现在,我已经读研二了,我是我们那一批学生里最好的一个,因为我心无旁物,一心只是学习。我的导师非常看重我,甚至已经给我安排了未来的方向,她说我这样刻苦的学生是她教学数十年以来头一次遇到的,她一定要帮我走上更高更远的道路。她要我考北大的博士。她把我牢牢地管住,就像管她自己的孩子,每天都给我超大量的学习任务。我就想,考北大的博士也好,如果我可以做到,我的未来就会有更广阔的天空,你知道了,一定会为我高兴的。另外,继续这样繁重的学习,我也不会胡思乱想,不会去放纵,不想你给我的爱,不想未来会不会再见到你,不想未来我究竟会停泊在哪里。我本以为在校期间是不可能再有你的消息了。不想,一夜之间,全校里便充斥了有关你的流言。我从人们的传言里听到了你的确切消息,于是,就跟导师请了假,出来看你。我以为这是梦,可是你居然真的在这里,我真的就看见你了。”
庄晏一口气说了这一大堆话,眼泪一直在他的眼圈里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我知道,这个孩子长大了,真正地成为男子汉了,这真让人欣慰。尤其知道他考上了本校英语系的研究生,并且还有奔往北大的志向,更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真好,庄晏,真是太好了。”我欣慰地说,“好好往前奔吧,你是个有出息的男孩子,不要被过去束缚了自己,把一切都抛开,尽管往前奔吧。你越有出息,姐就越高兴。今天,你知道了姐在这里,也看到姐了,以后继续回学校好好学习,不要再到这里来,好不好?”
“那怎么可以?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我向你保证,但让我从此当你不存在,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了你在这里,我的心就留在这儿了。我要知道,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我要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卷入这些流言蜚语之中?我还要知道,你想不想我,我们之间怎么办?”
他什么都想知道,可是我能告诉他什么?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他。
“你听着,庄晏。”我握了他的手,温和地说,“姐在这几年里,经历了太多。可是那些都不是该你知道的,你知道我现在过得很好就是了。你看,我拥有这家内衣店,吃穿不愁。如今的流言蜚语是姐得罪了人,过一段就会自消自灭了,我都不在乎呢。在姐心中,你早就是一个弟弟了,最亲爱的弟弟。忘了我们之间的过往,好吗?好好念书,到北大去,那是你的骄傲,我的骄傲,咱学校的骄傲,不是吗?”
他望着我,“我盼了你三年多,终于见到你了,你用这几句话就把我打发走了吗?不可能的。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学习,一定把北大的博士考上。我是男人,我说到做到,但你不能这样就把我打发掉。你什么也不跟我说,可以。但是我请求你,让我好好跟你聊聊,让我好好看看你,让我多陪陪你,让我多听听你说话,让我多诉说诉说我的心里话,好吗?我们曾经一起度过那么快乐的一段时光,你都忘了吗?那是我的初恋,那是我永生难忘的记忆。你怎么可以用三五句话就把我打发走了?”
我再也忍不住喷薄而出的泪水,将庄晏的头搂在怀里,“好弟弟,姐知道你的心了。真为你高兴,你终于成为真正的男子汉了。只是,姐这一段可能会很乱,会没心思照顾你,请你原谅。等过了这一段,平静了,姐再去找你,请你吃饭,好不好?”
“不,你这样说不对,”他伏在我的怀里轻轻说,“不管你当我是弟弟还是谁,总之我当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你处于危难之中,我不可能不管,我不会让别人任意中伤你的。也许我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我会守护你,就守在你身边,保护你。”
司瑞琪的到来打破了屋内悲伤的气氛。她风风火火地闯进屋来,脸上十分紧张,看样子早已经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事。当她发现我怀里正抱着一个小伙子哭泣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由紧张瞬间变成了惊愕。
“冉冉,你……?”
庄晏听到声音,从我的怀里起来,擦了擦泪水,看了看我,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我也止了悲伤的情绪,连忙介绍,“庄晏,这是司瑞琪姐姐,我的好朋友,以前你们见过的。”
“琪姐好,我是庄晏。”庄晏迅速调整了自己,礼貌地说。
司瑞琪当然知道庄晏是谁,这个名字与我的复杂的情难史有太大的相关。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时候他会出现在我面前。
“哦,庄晏你好。”她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更是担心我的承受能力,把眼光放在我脸上,“冉冉,你……”
我转向庄晏,“好了,庄晏,你琪姐找我有事,你先回去好吗?改天我们再聊好吗?”
庄晏不情愿地看了看司瑞琪,又看了看我,只好说,“好吧,玉姐,我先走,明天我上完课就来找你,好吗?”
庄晏跟司瑞琪打了招呼,开门出去了。我和司瑞琪都呆呆地望了他的背影好久,才慢慢转过头来,互相对望,各自的眼神里都充斥了复杂的内容。
司瑞琪拉了我坐下,一头雾水地问,“天啊,冉冉,他从哪里冒出来了?还嫌不够乱吗?”
我苦笑,“有二红的名气在,这流言会传遍这个城市的每条街道,每个犄角旮旯。师范学院又是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能不引起喧嚣吗?庄晏是在读研究生,不知道就怪了。”
司瑞琪叹口气,“这可怎么办?乱上加乱呀。”
“不会的,我相信庄晏不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添乱的。”我摇头说,“我自己这边我也不害怕,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二红那里。她毕竟是出头露面的人,虚荣心又强,一心往前奔呢。如今遭遇了这样的事,她可怎么办?”
说到二红,司瑞琪的脸色黯淡下来,“二红要是像你这样洒脱就好了。现在公司里比哪里都严重,大伙议论纷纷,把个公司搞得一塌糊涂。今天中午在工作餐厅,二红发飙了,她端着饭盒高声叫骂,说什么她是靠自己努力得到今天的成就,谁嫉妒她谁看不得她的成功就站出来,当面对着干,别背后向人捅刀子之类的话。”
“陆天忱呢?他为什么不管?公司成了这个样子,他去哪里了?他还呆得住?”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实在很痛。一方面为我的二妹心痛,另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因为陆天忱。他心爱的女人被人暗算,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他的公司上上下下都成了长舌妇,都关注着与他相关的谣言,他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
“听唐副总说,是他的宝贝女儿回来了,两年前他把女儿送去伦敦读书,一直都没有回来。这次回来,刚好赶上他的儿子也正准备去国外读大学,他们全家一起共享天伦呢。”司瑞琪说,“他已经把公司的事务全权交给唐副总了。”
我的心痛愈发地强烈。他有一双儿女,并且都已经长大成人。他本来拥有着一个极幸福的家庭,共享天伦是理所应当。我算什么?不过是一个破坏人家家庭幸福的坏女人。我没权利嫉妒人家共享天伦,我没资格垄断陆天忱。那个家才是他真正的栖息地。
“就算全交给唐副总,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应该不知道啊?他如果知道了,就不应该不处理啊?他明明该知道这件事与我们姐妹相关,我一定是受到殃及了。”我不解地说,眼眶就已经红了。
司瑞琪叹了一口气,“冉冉,这正是这起事件当中最可疑的地方。我也给他打过电话了,可是却是关机。今天下午我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现在,我差不多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你说。”我急急地问。
“我现在可以肯定,陆天忱根本不知道外面盛传的这件事,根本不知道你在受着苦。他一定是被控制在家里了,对他严密封锁了外面的消息。能做到这一点的,就是他的家人,也就是他的老婆和一双儿女。我敢说,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一定是他老婆。那不是个寻常的女人,在陆天忱面前看着低眉顺目的,其实心机多得很。一定是她派人暗中调查了你的全部,然后利用二红的名人身份把这件事扩大,目的就是搞垮你们姐妹,把你赶走,把陆天忱夺回去。如今她以女儿从国外回来为由,把陆天忱牢牢控制在家里,让一双儿女陪着他,他还不会起什么疑心;又让唐副总全权代理公司事务,不让他把外面的消息传进来。事情完全可以这么简单,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司瑞琪分析得句句是理。以我和二红的情况,能对我们姐妹施以毒手的,除了陆家,不该有旁人。那个杨蓉想拿一对儿女做筹码,把陆天忱控制住,等他发现了外面的变故,再想挽回,怕是为时已晚。因为我已经被伤得体无完肤。如此一来,二红说对了,是我把她害了,她‘沾了我的光’,莫名奇妙地卷入了这场丧失名誉的注定失败的战争。
我哭倒在司瑞琪的怀里,“我可怎么办啊,琪琪?我可怎么办?我是不是天生就是一个害人精?害完了这个害那个?”
司瑞琪紧紧搂着我,安慰我说,“别怕,冉冉,这都不是你的错。一定要坚强,事情早晚会过去,一定会有转机的。你就捱几天,没什么了不起,他们又不会控制陆天忱一辈子。等陆天忱得知了一切,就都好办了。他是个硬汉子,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但我知道,他一定不会伤害你,这一点绝对没问题。事情过去了,不就完了?那个杨蓉掀起风波很容易,想完美落幕怕是没那么简单。”
“不,我不想破坏他的家庭,我不要他的家庭支离破碎,”我哭道,“那本来也不是我的意愿。”
“别傻了,冉冉,这个时候你考虑自己还来不及呢,管那许多有什么用啊?到时候,陆天忱怎么处理怎么是,你就安心等结果。什么也别怕。这几天,可能是最痛苦的几天,我和秦剑北会尽量来陪你。有好朋友在身边,会踏实许多。不是吗?那些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好了,爱骂什么骂什么好了。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
后来,司瑞琪帮我把门关了,拖着我上楼,为我做了饭,逼我吃下。
“该吃就吃,该喝就喝,什么也不要管,咱们就等结果,听见没?”她一边往我碗里夹菜一边说,“谁也没精力折腾一辈子,我看不出一周,结局就会出来。”
司瑞琪没有回家,就在我这里住下。友谊的温暖抚慰着我,让我孤独的心有了一点儿依靠。如同司瑞琪所说,我只有等结果,做任何抗争都没有意义。那就等吧,我等得起,不就是被人当‘稀有动物’观赏吗?不就是被一群愣头青当众羞辱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如果这只关乎我一个人就好了,牵连了二红实在让我难过不忍。联系她,她却不理我。只好嘱咐了司瑞琪,一定替我好生安慰她,并且千万不能让她知道事情的起因,她的火爆脾气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第二天早上,我还睡在床上,电话就叮铃铃地响起了。司瑞琪从卫生间出来,把电话扔给我。电子屏幕上闪烁的是阿文的名字。我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迫切地接起电话。于我,又有见到亲人般的激动感和依赖感,同时又担心他是不是也随着遭了殃。
“阿文,怎么这么早来电话?”我激动地问。
阿文的声音却十分的平静,“阿玉,你起来了吗?”
“我起来了,有事吗?”我撒着谎,尽量用一个轻松的语调。
“哦,那我现在去看你,好吗?”
我一时语塞,我希望他来看我,我想他;尤其是痛苦的时候他能在身边,那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可是,我怎么忍心让他知道我如今的状况呢?
“呃……要不我去看你也行,你在家等我,我想吃你煲的汤。”我说。
他在电话那端却轻轻地笑了,“想喝汤不成问题,但我要去看你,我想知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我已经在路上了,过一会儿就到了。”
我只好下地,抓紧洗脸梳头,不施粉黛,素面朝天地下楼。将门窗打开,清晨温暖的阳光便充盈了我。明亮的光线之下,我看到阿文手里提了一袋早餐笑脸盈盈地看着我。
我真想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拥着他,对他说诉说心情。但我抑制了自己的冲动,把一个微笑摆在脸上,“这么快呀?”
阿文进屋,把早餐放在桌上,“你肯定没吃早饭呢,正好我也没吃,一起吃吧。”
他把两听豆浆和一屉素馅包子拿出来,然后向我微笑。
“怎么这么早来?”我接过豆浆,看着他。
阿文认真地看我,说,“你脸色不好,心情也不好,是吗?”
“是吗?没有啊。”我掩饰。
“遇到了麻烦是吗?”他仍然微笑着,“不怕,我会陪着你,好吗?”
我躲闪了他的目光,低头问,“你听到什么了吗?”
“满城风雨的,我们那里又是公共场所,谁还不知道呢?如今我的身价和名气似乎也涨起来了,呵呵,人们都知道,我是冉红樱的男朋友。”
我在心里暗自庆幸,我作为郁蓝的那一段掩埋得很成功,他们没有挖出那一段,不然知道姐妹二人曾先后与阿文有过特殊的关系,外面不得炒爆了?
“二红有跟你联系吗?”我问。自从二红成名,她与阿文的联系就越来越少了,整天忙于她那些个事情,也不再住在他那里,而是搬进公司的宿舍。但是她还从来没有承认过她不再爱阿文,也没有交新男朋友。关于她的感情世界,我一直不甚了了。
阿文摇头,“没有,她已经很久没跟我联系了,我也从来不主动联系她。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躲我还来不及吧?”
我不知说什么好,阿文却笑了,“这样更好,你可不要以为这会伤害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以后倒是清静了。只是我担心你们姐妹俩,尤其是你,怎么面对这场风波?还有,这事是由什么而起的?是你还是她惹的祸?”
我还是不知说什么好,该不该对他讲事实的真相?这时,司瑞琪从楼上下来了,装扮一新。阿文连忙起身问好。司瑞琪笑说,“阿文,今天冉冉就交给你了,我去公司。”
“好的,没问题。”阿文微笑。
“关照一下二红。”我说。
司瑞琪走了,半晌我才想起她还没有吃早饭,我竟然连让也没让一下。我拍着自己的头,向阿文唠叨,阿文就安慰我,“没事的,她不会怪你的。”
又剩下我们两个人,问题又回到此前阿文的疑问上。我相信阿文,所以我对他讲了实话。阿文听了,沉默半晌,才说,“司瑞琪说得有道理,看来应该是这么回事。不过,咱不怕好吗?就任他们折腾,看他们还能使出什么招数来?早晚得有个结局吧,对不对?咱等着。”
“嗯。”我点头。
“你该开店就开店,就好好地面对他们。我会一直陪着你,陪你到陆先生露面。他来了,这场戏就该落幕了。”
“不,我不要你陪着我,我很坚强,什么事我都可以面对的。”我急忙说。
阿文看着我,眼神里充满温柔,“你怕我受到牵连?我已经受到牵连了,多一点又如何?最重要的,我怎么放心得下你?我在你身边,眼见着你渡过这个难关,我才踏实。”
眼泪在我的眼圈里转,我知道,他永远都会对我这么好。
阿文一直陪着我。进店的人又开始多了起来,人们仍然继续昨天的态势,假装看货,实则看我。阿文大方地帮我招呼着客人,一点不在乎人们怪异的眼光。人们都知道我是有钱人陆天忱的女人,却又不知眼前这位英俊的年轻男人是谁。到底有人忍不住竟然开口问道,“老板娘,这是你什么人啊?”
“亲人。”阿文代我回答,笑意盈盈地看着人们。
那些人也许不相信他是我的亲人,可是不是亲人又是什么呢?有了阿文在身边,我感觉踏实了许多,不再像昨天那样惶惶不安。我的脸上也出现了笑容,不再是故意做出来的伪装,而是从内心里发出的真实的情感。
九点半的时候,庄晏来了。分别三年,突然寻到我的踪迹,我又是处于一种‘水深火热’之中,他怎么可能不惦记,怎么可能不急着来看我。我体会得到他的心情,也知道无法拒绝他,也只好温情相迎。庄晏和阿文是谋过面的,当年我曾拉着阿文在操场上看庄晏打球。两个人分别对对方有印象,但却分别不知对方与我的特殊关系。
两个人打了招呼,庄晏便称阿文为‘阿文哥’。
“阿文哥,今天让我陪玉姐吧。”他说。
阿文笑了,“大家一起陪她吧,现在她的日子不好过,我们都在这儿,她会开心一点,安稳一点。”
我知道庄晏希望阿文走,他好有机会跟我说些体己话。但我希望阿文在这儿,我舍不得他走,又怕庄晏跟我重提旧事。就笑着说,“你们俩都在这儿,我可不安稳多了呢?”
庄晏有口难言,也只好作罢。于是我的店里又多了一位英俊少年,帮我收款,不时地照应着我。快到中午的时候,秦剑北和司瑞琪也相跟着来了。在这个城市里,我所有的亲人就几乎悉数到场了。我知道他们是声援我来的,他们不想让我再独自面对昨天的那种尴尬无奈的窘境。
秦剑北和阿文是自我离婚以来第一次见面,想当年两个人曾好得不能再好,是我这个‘罪魁祸首’导致了他们关系的破裂。阿文始终很淡定,一点也没表现出有什么特别,温和地称了一声‘北哥’;而秦剑北大约是从司瑞琪那听说了阿文,倒也没有什么意外的表现,也热情地打了招呼,大家就好像未曾发生过从前的过往。
一时间店里异常地热闹起来,光本家人就五个,再加上外来的,真可以用‘摩肩接踵’‘人头攒动’来形容了。昨天中午那一群年轻人又出现了,看来,他们是计划好了天天中午来闹一番的。不过这一群进屋以后,发现我的身边多了三个男人,不免有些意外,气焰也不再如昨天嚣张。他们没敢在屋里胡为,而是转了几个圈,用极度蔑视的眼神看了看我们,就转身出去,在门外大声喧哗起来。语言和昨天如出一辙。
庄晏起身出去,非常冷静地向那一群人说,“都闭嘴吧,你们现在影响了我们做生意。你们挡在门前,顾客怎么进来?再说,你们的言论有关我们店主人的声誉,我可以告你们诽谤罪。反正我不怕招惹警察,只要你们再说一句有关这里女主人的话,我立刻拨打110。信不信由你们,请自便。”
那些人面面相觑,嬉笑道,“影响你们了吗?我们说的是你们的女主人吗?这谁知道啊?要不,咱们吃午饭去?”
于是,一群人呼呼啦啦地就都走了。
“很显然他们是幕后者指派过来的,又不想把事闹大,他们的目的就是羞辱你,让你承受不住这种干扰,他们搞的是心理战。”司瑞琪说。
“看来以后我们应该天天过来,”秦剑北说,“咱们人多,他们很显然就有些露怯,这样冉冉就能少受些伤害。”
司瑞琪也说,“这样好了,眼前这几个人也就是冉冉最亲近的人了,咱们白天轮流值班,至少有一个人陪在她身边,中午的时候,能过来就都过来。我相信用不了几天,事情就会有结果了,不管是谁在背后作妖,他最终也得现身。谁恐怕也没精力把这事儿搞一辈子。”
大伙都同意。庄晏说,“放心吧,玉姐,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我点头,看了看阿文,他在向我微笑。他不是太爱说话的人,但我知道他的心,他对我的关爱含在他的眼睛里。
我的眼圈有点发红,但我微笑着对大家说,“能有你们在身边,真好。让我怎么感谢你们呢?这样好了,你们给我看店,我现在去订餐,咱们一起吃个饭。”
我在周边的饭店订了许多样吃食,服务生们把大大小小的饭盒餐盘送到店里,五个人就围着桌子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这个情景对一向孤僻的我真的是一个冲击。这么多年了,我的身边最多都不超过两个人。我好像一直都是专属于一个人,与那一个人过着单调的日子。如今这几个与我曾经相关的男人女人都凑到了一起,目标就是关心我,保护我,然后彼此都不介怀,让汤布菜,热闹非凡。想来这样的日子不也是很开心的吗?
我几乎忘了眼下自己所处的境地,忘了陆天忱,忘了二红,忘了是谁在害我。我只是跟这几个关心我的人谈笑着,分享着那一桌吃食。
下午,司瑞琪和秦剑北分别回去上班,我也劝了庄晏回去研修,我的身边又只剩下阿文一个人。纷乱了一小天,我和他都没说上几句话。总算终于又剩下我们两个人,他让我坐下,然后在我对面看着我,“这一天你连坐都没坐,一定很累吧?你就歇着,有客人我替你接待。”
他的话从来不多,但他总是能让人温暖。我向他微笑说,“阿文,你也累,你上的夜班,按理是该休息了。再陪我一小会儿,然后就回家休息,好吗?”
他微笑着摇摇头,“我不累,年轻力壮的,少睡会儿觉算什么?就让我在这儿陪你吧。什么时候陆先生来了,你有了依靠,我才放心。”
他提到了陆天忱,我的心才‘咯登’一下,又掉回了现实。他什么时候才能来?他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他来了,又能解决什么?
阿文的电话响了,他看了看,对我说,“是二红。”
我倒是惊讶,二红怎么会找他?她会不会伤害他?我知道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阿文接电话的语气十分温和,这时我听见他说,“我在你姐这里,有事来这里说吧。”
不知二红说了什么,阿文又强调,“你姐需要有人陪伴,她这里很乱。你就来这儿吧,你也该来看看你姐,不是吗?”
他放下电话,看了看我,“二红说有重要的事要找我,让我回家。”
“那……你就回去吧,我这里没事了。”我言不由衷地说。
“呵呵,不用,我已经说服她来这里了。”
我忐忑着,不知道二红要找阿文做什么,不过在我这里谈,有我在场,我也会帮一帮阿文,让他少受些二红言语上的伤害吧。阿文倒是很平静,似乎根本不在意。帮我接待着客人,抽空又陪我聊天。
二十分钟后,二红驾着她的红色跑车来了。她仍然时尚靓丽,脸色却更加不好看,似有心事重重。我又开始心疼她。其实本来该是我们姐妹二人共同作战,并肩齐心的,无奈她根本不理我,甚至恨我毁了她的前途。
我连忙亲热地迎过去,拉了她的手,让她坐在我的位子上。
“二红,这两天怎么样?也不跟我联系,我很担心你的。”我说。
她看了看我,脸色阴郁,“还能怎么样?除了被人羞辱,还能怎么样?”
我无语,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二红也没打算跟我说话,她是奔阿文来的。她转向阿文,“阿文,有些话我不想当我姐面说,你还是跟我回家一趟,好吗?就我们两个人,好好谈谈。”
阿文过来,站在我身旁,“二红,这是你姐,这个城市里你最亲的亲人,有什么话不好当她的面讲呢?你们姐妹现在遭受的是同样的磨难,你该和姐姐在一起,姐妹两人互相支持,互相关怀,不是吗?”
“可是你一直在关心她,没有关心我。”二红喊道,“我和我姐的事以后再议,现在我找的是你。我答应你了,来到这里,也让我姐看到了,但有些话我必须单独跟你说。话说完了,我才有决心去做我想做的事。不要让我遗憾终生,好吗?”
我一头雾水地听她说着,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阿文似乎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茫然地看了我一眼,“二红,说什么呢?”
二红从椅子上站起来,“你现在跟我走,去你家,我单独跟你谈。不去,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恶狠狠地说完,头也不回地出去,上了车。我惊恐地抓住阿文的胳膊,“阿文,她要干什么?”
阿文抚了抚我的肩,温柔地说,“别怕,她这脾气你还不了解吗?小丫头,能对我怎么样?这样,我就跟她回去吧,有什么话说完了也就了结了。你自己在这儿要宽心。晚上,我电话给你,好吗?”
我的眼泪在眼圈里转,这泪也不知是为谁的。眼见着阿文上了二红的车,绝尘而去,心里一下子就空落落的,像掉进了无底洞。再无心情做生意。干脆关了店门,逃到楼上去。
看电视是看不下的,睡觉是睡不着的,为了不让胡思乱想毒害我的神经,我抓起拖把和抹布,从客厅到卧室,从厨房到卫生间,马桶手盆,瓢盆锅碗,一一擦了个通透。当满身大汗的我站在淋浴下,任水珠飞溅时,我哭了。我发现,我已经不能做到从容。我变得很脆弱,我好想找个依靠,好想有一个温暖的怀抱和一副宽广结实的胸膛。一直以为陆天忱可以给我,生活在他的天空下,我一直很安心。可是,突然,突然,我突然没了安全感,是我对他失去了把握,还是我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电话叮铃铃地响起,我赤身裸体从卫生间冲了出来,一把抓起电话。那一瞬间,我根本不知道我盼的是谁。
“阿玉,二红走了。”是阿文,他平静地对我说。
“哦,是吗?她说什么了?”
“她……也没怎么,就是说和我一刀两断了,从此以后,与我各不相干。”
“一刀两断?”
“呵呵,她是这么说的。其实又何谈一刀两断呢?我本来也没与她有什么千丝万缕。”阿文轻轻笑道,“只是,让她恨我,实在不是我所愿。”
“恨你?她凭什么恨你?”我怒气冲冲地说,“当年她来到这个城市,无依无靠,是你收留了她,一直照顾她,让她得以保全。如今就因为这一点流言就至于对你产生恨?阿文,不要跟她生气,好吗?看在我的面上,原谅她,行吗?”
“不是,阿玉,你误会她的意思了。怪我没有跟你说清楚。她不是因为流言恨我,是因为……”
阿文似乎有些张不开口的意思,倒是急坏了我,催促道,“你说呀,因为什么呀?”
阿文犹豫了一下,“本来我真不想跟你说,可是我又惦记二红,怕她出什么事。是这样的,她和我一起回了家,进屋以后,就突然抱住我,说一定要把第一次给我,因为她只爱我一个。可是,阿玉,我怎么可能呢?无论她怎么样,我到底推开了她。她哭了,说会恨我一辈子,然后就跑掉了。所以我找你,阿玉,我想告诉你这件事,二红她要干什么?她那样做是什么意思?你是她姐姐,你们都是女孩,有些话可以沟通的。你赶快找找她,劝劝她,好吗?”
这实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我惊讶得几乎忘了回答阿文。我的天啊,二红她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谈到第一次?
“阿玉,说话啊。”阿文催我。
“哦,好的,阿文,我来联系她,你放心吧。”我缓过神来,连忙挂了电话,紧接着又拨二红的电话,可是却是关机的讯号。情急之下,我又呼叫司瑞琪。
“琪琪,不管你现在多忙,一定帮我在公司把二红找到,行吗?”我急急地说。
司瑞琪很显然吓了一跳,“怎么啦,冉冉?”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琪琪,你帮我找到她后,一定要让她到我这里来,说我找她有急事好吗?”
“好的,冉冉,你别急,我现在就给你找去。”
司瑞琪答应了我。我挂了电话,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屋里转来转去。再没工夫想我自己的愁绪,我的心全被这个操心的妹妹占据。这个丫头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什么事她都有可能干得出。可是这次,她到底要干什么呢?
司瑞琪回电话过来,公司里没有冉红樱的踪影,今天下午的拍摄工作她也没有参加,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去向。
我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