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在妇幼医院门口停好车,径直走向楼梯口,一口气爬上三楼,往右拐再左拐10来米,就到无菌病房门口,这是县城妇幼保健院,这些天他来了三次。
他一眼扫过去,看到孙子躺在保温箱里,没有哭闹,脸色微黄,胸口轻轻伏动,右脚踢了一踢,像是热了,再看一看他的脸,已经没有刚出生几天的肉嘟嘟,红润的脸色也黯淡下去。李叔眉头一皱,两眼之间像有座山横跨上去,千万斤重压得他呼吸加重,喉结发出无比清晰的咕咕声。20多天了,孙子本应睡在家里的席梦思床上,依在他妈怀里咂巴着嘴巴吃奶再沉沉睡去,现在竟躺在小小的保温箱里,玻璃窗把他和孙子隔开。突然他眼前出现一层薄雾,看孙子的小脸颊有点模糊,猛地抬起爬满褶皱的右手擦了擦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李叔快步上了四楼,敲了院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
李叔走进去,站在院长办公桌的椅子边。
“岑院长,广州那边医院怎么说?什么时候派车下来?”
见几回算熟人了,李叔开门见山。岑院长是李叔一个亲戚的老乡,孙子出生被诊断为先天性心脏病,李叔就通过亲戚关系认识了岑院长。
“你来了,去过病房了吧。孩子的情况上面知道了,答应派车下来接,但需要等,大医院资源紧张啊。老李你也不要太担心,孩子的肺炎不算太严重,广州医院设备技术好能治好,比不得我们这里的设备。要我说,你现在赶紧回家准备钱吧。”
“等多少天?用县里的车不行吗?我要准备多少钱?”李叔追问。
“几天说不准,上面说尽快派车下来。县里没有好设备,孩子这一路还远着呢。钱现在说不好,先准备10万吧。”
李叔走出办公室,脚步声重重地砸在走廊的地板上,留下低沉沉的回音。
他开车回小镇路上,脑子里翻来覆去想这笔钱怎么筹,去年生意亏钱还没还上,户头剩下几千块是一家人的生活费......卖车?这部车是4个女儿凑钱买的,因三女儿老公在车厂,员工内部价便宜几万块,但合同规定满2年才能卖,车子不能立刻换钱......孙子的脸又浮现在眼前,李叔加快油门开回家。
二楼坐着一个人,李叔不用看也知道是孙子奶奶,屋里光线偏暗,她坐在木质沙发上一言不发,盯着楼梯口的方向,看到李叔进来立刻站起来。
“回来了,孩子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老样子,还没派车下来。”李叔说着点起一根烟抽起来。
“家明和静呢?什么时候了还不着家?!”还没说完李叔激烈咳嗽起来。
孙子奶奶低下头,皱纹像几条平行线横在额头上,叹口气,似是自言自语:
“家明出去喝酒了,我拦不住他,孩子这样了他跟没事人一样。另一个,在房间打游戏,吃过午饭就没出来过。”她抬头,看看媳妇房间方向,又皱了皱眉头。李叔立刻明了。
李叔的养子家明今年25岁,当年他们生了4个女儿没有儿子,得知旁边医院有弃儿,他们毫不犹豫捡回家养,一转眼这么大了。家明从小不爱读书,跟着他做生意,到处收购蔬菜,再转售获取差价。现在个子比他高,干活也利落,但总像没长大似的,整天在外面跟人家混,他跟不到22岁的静在一起没几个月,结婚证还没扯就怀孕,现在当妈静也没有一丁点改变,天天关在屋里打游戏。
没有结婚证,孙子去广州看病还不知多麻烦。想到这里,李叔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他掏出手机,拨通在银行当柜员的大女儿的电话,他准备给在外面工作的四个女儿都打一通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