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坐在会议室翻阅会议文件时,大脑仍有些昏昏沉沉,室内暖气开的很足,熏得人暖暖呼呼地直犯困,不一会亚瑟握着黑色钢笔的手便有些脱力,眼皮沉重地似要抬不起来 ,昨夜虚浮的梦境此时又断断续续地浮现在脑中,就在彻底屈服于困意之际,钢笔啪嗒掉落的声音将亚瑟从混沌中拉出,他猛地坐直身体,本能地要做手势道歉,而四下环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为即将召开的会议作最后准备。他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打算去茶水间冲一杯咖啡。
玻璃门被拉开的刹那,亚瑟正捂着嘴巴低头打哈欠,而仅用余光撇了面前人一眼,他还在“进行时”的哈欠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如果说昨天在酒吧偶遇阿尔弗雷德,亚瑟的心情还以躲避居多的话,那么今天他简直就要开始抱怨甚至生气了,因为此时这个害他睡不好觉的罪魁祸首正好整以暇地瞧着自己,嘴角还挂着揶揄的笑。
“你看起来不怎么惊讶?”阿尔弗雷德跟着亚瑟走到休息沙发旁,看着他用茶匙搅拌着刚冲好的冒着热气的黑咖啡,亚瑟垂眸轻啜一口后,把纸杯放到面前的磨砂桌面上,扯出腰后的靠枕压在脸上,身体放松整个地倚住沙发靠背,而后发出闷闷地带着鼻音的声音,“公司昨晚传来了对接资料。“,而且是更新后的,亚瑟收紧了抓着靠枕的手臂。
阿尔弗雷德摊了摊手,而后又撑着身后的桌子坐了上去,“没办法,原来的负责人突然请了病假,我可是被临时指派的”,他拿过亚瑟的杯子,轻轻晃着里面黑褐色的液体。
挑在这个时间开会真不是个好主意,外头浓烈的日光穿过白色的窗纱直射进来,影影斜斜地打在亚瑟身上,映出窗纱的棱纹,阿尔弗雷德刚要伸手去挡,原本许久没讲话的人突然放下了抱枕,露出一双剔透的绿眼睛,
阿尔弗雷德居高临下地看着亚瑟,那张无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的脸此时就在眼前,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心脏重重地鼓动起来,于是他的手抚上亚瑟的脸,抬起那人的下巴然后慢慢凑上前去。而亚瑟却偏过了头,使得这个多年后的吻落在了他的侧脸上。
随后亚瑟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会议要开始了,你”他理着袖口的动作一顿,感受到身后那道视线灼热地似要把他烧穿,他深吸一口气,坚持把话说完,“你最好也快点”,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阿尔弗雷德坐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后拿起那杯仍温着的黑咖啡,仰头灌了下去,然后用手背擦了擦嘴,随手把那纸杯抛进了垃圾桶里。
一个人真正成长起来是什么样子,亚瑟托腮看着站在投影幕布前的阿尔弗雷德,对方语气平稳,言辞清晰有序,神情自信而锐气,面庞较之从前褪去了青涩,添上了几分成熟的坚毅,已经是一副成功青年的模样了。时间和经历当真是磨练人,所幸阿尔弗雷德熬了下去。
这场会议结束后,下一阶段的工作随之展开,大家都迅速地收拾好东西,步履匆匆地各自忙碌去,而亚瑟就在此时被人拉住了胳膊,接着耳边极近的距离传来一句,“今晚8点,那间酒吧见。“温热的吐息洒在耳畔,而后又迅速冷却消散,待到亚瑟反应过来,阿尔弗雷德已经走出了会议室。
他低头慢慢地把整理好的文件装进公文包,拉上拉链后却感到一阵腿软,然后脱力般地坐在椅子上。伤口的愈合可以交给时光,但终究需要人来面对,亚瑟看着天花板,明晃晃的灯光照得他眼睛发痛,像三年前的雨落在了眼睛里。
当亚瑟如约踩着点到达那间酒吧的门口时,一眼就望见了正坐在他那天所在位置冲他招手的阿尔弗雷德,他脚步一顿,然后继续走了过去坐在阿尔弗雷德旁边。
“喝点什么?“阿尔弗雷德看着亚瑟解下灰色的围巾搭在椅背上,将酒水单推了过去,亚瑟瞥了一眼那人面前的一杯冰水,稍稍皱了皱眉看向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睁着无辜的蓝眼睛,摊开一只手,”你知道我一贯不喜欢喝酒“。
亚瑟悄悄翻了个白眼,没有看那张酒水单,将它推给了一旁的酒保,“一杯威士忌”,说着双手插进衣兜里,低头看着吧台木制桌面上的雕刻花纹发呆。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阿尔弗雷德喝了一口冰水,旋即又放了下去,腿一蹬就随着旋转椅转到反方向,背倚着吧台,“我正听着呢”。
亚瑟身子一僵,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抱歉。”
阿尔弗雷德却充耳未闻,一下下地用脚后跟踢着旋转椅的底座,“然后呢?”,亚瑟向来引以为傲的口才在此刻丧失了作用,苦涩的疼痛席卷了四肢百骸,于是他抬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阿尔弗雷德侧过脸看着亚瑟,暖橘色的灯光衬得亚瑟的金发更加柔软,而他身上却笼着一团浓重的黑雾,叫人无法看透。“你是个胆小鬼,亚瑟。”,阿尔弗雷德无不讽刺地说道。
亚瑟叹了口气,接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他转过身,直视阿尔弗雷德的眼睛,
“阿尔弗雷德,我很抱歉,这是真心话。”
阿尔弗雷德又一次近距离看到了那双绿眼睛,他不自然地先转过头,过了好一会,才闷闷地说道:“那你还怪我吗?“
亚瑟有些愣住了,似是没有想到阿尔弗雷德会这样说,他捧着酒杯,拇指无意识地磨砂着杯壁,然后回忆到什么似的闭上了眼睛。
“都过去了,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却像是被他的话激怒了,他盯住亚瑟,眼神像某种蓄势待发的野兽。亚瑟忽然感到被一股大力扯下椅子,踉踉跄跄地跟着人走向酒吧一处的角落,还没来得及看清周边的情况就被摁在身后的墙壁上,眼前人高大的身影似乎能挡住一切,亚瑟只能看到阿尔弗雷德燃烧着火焰的蓝眼睛,他在这样的目光下闭上了眼睛,而身体不可抑制地微微发颤,阿尔弗雷德的喉结上下滚了一下,接着径直吻了上去。酒精的味道蔓延开来,像催化剂般溶着二人的理智,阿尔弗雷德一手搂过亚瑟的腰,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将亚瑟整个人压进自己怀里,这样绝对禁锢的姿态让亚瑟有些难受,但熟悉的拥抱还是让亚瑟的心脏酸涩得发疼,他呼吸着属于阿尔弗雷德的气息,几乎要落下眼泪来,什么也不能想,只能更加热情地回吻阿尔弗雷德。
分开时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亚瑟靠在阿尔弗雷德宽厚的肩膀上,那人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亚瑟的头发,像给猫咪顺毛一般。
“满意了吗?“亚瑟平复了下呼吸后说道。对方没回话,只是把人搂得更紧,手转而向下移到亚瑟的后颈,轻轻揉捏起来。
亚瑟看向阿尔弗雷德身后,舞池里男男女女尽情欢纵,脸上的笑容朝气而活力,令他想起以前的阿尔弗雷德,他缓缓开口,声音轻如鸿毛,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怪你。“
紧贴着他的人身躯一震,而后把头埋进亚瑟的脖颈间。他伸出手抱着阿尔弗雷德的脊背,绿色的眼睛有些空洞地望着前方,“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他顿了顿,然后收紧了手臂,
“我们只是,只是分开了。”
亚瑟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流在他的脖子上,他眨了眨眼睛,轻轻地把头和对方的靠在一起。
他们最后谁也没喝醉,各怀心事地出了酒吧,亚瑟拒绝了阿尔弗雷德送他的提议,独自打车回了酒店。破了的镜子拼凑完整也照不出原本的模样,只能映出布满歪斜裂痕的扭曲面目,亚瑟想,而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