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快要下班的时候,一个家长拉着孩子怒气冲冲地推开办公室的门,嘴里不停地数落孩子的种种不好——放学不回家,在外面玩,每天作业磨叽,不听话,乱花钱……孩子呢,木然地站在他身后,只是偶尔小声地辩解一句。末了,家长说,我可以说班上再也找不出哪个家长比我付出的多。为了她,我工作都放弃了,从外地回来,专职照顾她的生活,她想要什么,我都给她买,想出去吃饭,我都会带她出去吃。可是,她却不好好学习,太不省心了,这个样子,我都想放弃她了……
上班十几年了,这样的场景见了太多,这样的话也听了太多——为了你,我付出这么多,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学习呢?你看你,你想出去旅游,我也带你去了,为什么作业都不写?每天我在工地里打工,多辛苦,都是为了你,你为什么就不懂事,为什么就不能多考几分呢?这些年,为了你,我一直忍着没有和你爸离婚,就是希望你能好好学习,能有出息,将来老了,指望你……每一个家长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一把辛酸泪,内心交织着焦虑,迷茫,无助,甚至是绝望。他们竭尽全力去爱自己的孩子,努力给他们创造最好的条件。生活中再多的苦,再多的委屈,都默默承受,只希望孩子能够有出息。我想这也是大多数父母最朴实的愿望。可是,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孩子却感受不到父母的爱和苦心呢?
至今我都记得,上班的第一年,班上有个孩子经常不写作业,我请了家长。是一个单亲妈妈。当听说孩子又不写作业的时候,她彻底崩溃了。她哭着说,这些年一个人带孩子很辛苦,可是孩子太不争气了,在家每天写作业也要磨到很晚。她告诉我,看到孩子这样,她不止一次绝望地推开窗户,让孩子跟她一起从阳台跳下去。但是孩子每一次都挣扎着往后退,跟她说,妈妈我一定好好学,可是事后又是老样子。家长说这些话的时候,孩子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妈妈看到孩子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冲上去,把孩子往栏杆上推,说要跟他一起跳下去,一了百了。当时,我还没有结婚生子,我无法体会她内心的绝望,但是我很同情她的遭遇,我甚至也觉得这个孩子太不懂事,太不懂得父母的苦心。
后来,接触的孩子和家长多了,自己也成了一个妈妈。我渐渐明白,很多时候并不是我们的孩子没心没肺,感受不到父母的爱。只是从一开始父母给的爱就是有条件的。在孩子看来,父母满足他们需求的背后,也都开出了相应的条件,想得到父母的爱,那就要拿出行动,拿出成绩来交换。我为了你,把工作都辞了,你就应该好好学习;这次你考了一百分,我就请你吃大餐;你今天能在8点之前把作业写完,我就陪你一起看动画片;如果最近你每天上课都认真听讲,积极发言,我就给你买你一直想要的玩具;你要是明天能按时起床,我就抱抱你;你要是期末考好了,一门我给你一百块钱;你要是听话,我就带你去游乐场......相信这样的情景每天都在上演,为了孩子能有进步,能够达成我们的预期,我们总是费尽心思,把我们对孩子的爱都明码标价,还备上了丰厚的奖品。可事实上,孩子即使通过努力,得到了我们的“奖品”,却不领情。为什么?
因为在孩子看来,这本身就是一场交易——我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我努力换来的,与父母的爱无关。就像一个搬运工通过自己的努力,搬完一堆砖,得到了自己应得的报酬一样,没有感激,只是一场交易罢了。而家长呢,原本指望孩子拿到“奖品”的那一刻能够理解父母的一片苦心,理解父母背后的艰辛,继而能触及灵魂,感激涕零,脱胎换骨,幡然醒悟,奋起直追。这些都不过是我们家长一厢情愿的美好想象罢了。
就像文章最初提到的那个家长,他为了孩子把工作辞了,这只是他自己的选择,与孩子无关。但他却把辞掉工作的代价算在了孩子身上,期待孩子能够好好学习,来偿还他辞掉工作的损失。孩子自然是不领情的。他为了让孩子能够爱上学习,给孩子买了一堆衣服,玩具,带孩子去吃大餐,这些是孩子应得的爱,家长却把这些跟孩子的学习挂钩,觉得他付出了这么多,孩子理应用成绩来回报他。
家长付出的一切都是有条件的。渐渐的,当孩子发现,想赢得父母的“爱”,都是需要付出的时候,他们会在在心里盘算,这样划得来吗?最后他们索性什么也不想要了,什么也不干,最终又变成了家长眼中那种软硬不吃,不求上进的人。
我们爱孩子,应该是无条件的,科恩在《无条件养育》中提出一个让人深思的问题:家长对于孩子的爱到底是出于“他们做了什么”还是因为“他们是谁”。前者是有条件的爱,意味着孩子只有在做到家长期望的事或是达到了家长所规定的某些标准之后才可以得到;后者则是无条件的爱:这种爱与孩子做了什么毫无关联,无论他们成功与否,无论他们是否乖巧,无论如何,都毫无保留地给予他们爱。
那么到底什么是“无条件的爱”呢?就是,父母给予孩子的爱,不需要任何意义上的回报,它只是一个礼物,是所有孩子都应该得到的礼物。我们给孩子爱只是因为他们是我们的孩子,爱他们是理所当然的事。当我们家长给孩子的爱是无条件的,不是明码标价的,孩子才能真正从心里感受到父母的爱。这种爱,会像一缕阳光,射入孩子的心底,激发起他们内心原始的动力。随后,他们会像苏醒的种子,追着阳光,奋力生长。有条件的爱,会让孩子忘了初心,抹灭掉他们内心的那股最原始的,纯粹的需求和斗志。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什么,都是功利的。而不是源于自己的喜好和内心的需求。
爱孩子,就给孩子无条件的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