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挚友孙博士正在距离义乌不远的上海做田野调查,研究国内中产阶级家庭中母亲对子女课外辅导项目的态度,这属于教育社会学范畴。上周,我正好去上海参加复旦大学人口研究所成立45周年暨首届长江人口论坛,便借机与他相约,顺道在复旦校园小聚。我俩中午在复旦南苑餐厅吃了顿饭,论坛结束后又冒着小雨漫步于复旦北区校园,聊了聊近况。期间,我邀请他趁我这段时间仍在义乌有空来转转,我当向导带他逛逛国际商贸城,亲身体验义乌“世界超市”的独特活力与魅力。昨日,孙博在上海没有访谈安排,终于得空造访义乌。
上午11点多,孙博乘坐的高铁抵达义乌站,我赶去出站口接他。义乌站的站前广场虽大,但大多数设施尚未投入使用,包括通往负一层的电梯,我只得在偌大的广场上东奔西跑,差点迷了路。最终靠百度地图的指引,我匆匆小跑了一段路,才总算找到出站口。远远望去,我在人流中一眼认出了孙博,朝他挥手示意。他也瞧见了我,稍稍加快脚步,待走近时,他朝我伸出手,我俩紧紧一握,好似久别重逢。
我带他来到负一层网约车上客区,叫了一辆滴滴直奔商贸城附近的一家本地连锁餐馆——鸡毛换糖义乌菜。“鸡毛换糖”这个名字源自义乌地区早年间的一种小商小贩的交易方式:他们带着红糖、草纸等低廉小物件,走南闯北,穿街过巷,向居民换取家中的鸡毛等废品,再将这些废品加工成鸡毛掸子出售,以赚取微利。六七十年代,这种交易便兴盛于义乌一带,做“鸡毛换糖”生意的小贩被称为“敲糖帮”。义乌得以成为全国最大的小商品市场,绝非偶然,因为义乌市场的发展史,就是鸡毛换糖的历史。我们吃饭的这家餐馆正是以此命名,主打地道义乌本地菜。我早在两个多星期前初到义乌时便听闻此店,但总觉得一个人下馆子略显奢侈,且吃不了几道菜,故一直没来尝试。恰逢孙博来访,我带他尝尝地道义乌菜,也算尽地主之谊。
一进馆子,香气四溢。正值午餐时间,一楼座无虚席。我俩在点菜区点了四道菜:闻香鸡、义乌老豆腐、干锅粉丝虾和酱爆茄子,随后服务员招呼我俩上二楼就坐。或许是因为菜肴提前备好的缘故,坐下没多久,菜便陆续上桌。闻香鸡果然菜如其名,鸡未到,香已先至,名不虚传。我们用筷子戳进鸡肉,鸡炖得十分软烂,夹一块放入口中,肉质细嫩,鲜味夹带一丝微甜,显然是黄酒的独特香甜。剩下的三道菜虽无特别出彩之处,但也中规中矩;不过干锅粉丝虾稍显遗憾,显然用了冷冻虾,虾肉松散,口感不佳。不过,期间服务员见我俩吃得尽兴,友好地邀请我俩在大众点评上打卡和写好评,作为回馈赠送了两杯枸杞银耳羹、一笼樱花糕和一个果盘,使得这顿接风宴总体而言差强人意。
饭后,我俩径直前往马路对面的国际商贸城一区。刚到商贸城正门,一位阿拉伯朋友请我帮他拍几张照片,我欣然应允。拍毕,我也招呼孙博站到阿拉伯朋友刚才站的地方,拍了几张照片留作纪念。接着,我俩进入商贸城,我立刻切换为“向导模式”,边为他介绍一区的分布情况,边引他前往我最爱逛的玩具区。玩具区大致分为四块:毛绒玩具、普通玩具、电动玩具和充气玩具。孙博一听到“充气玩具”便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我赶忙解释,此充气玩具非彼充气玩具,专指游泳圈等水上充气玩具,绝非别有所指。他半信半疑,随着我继续向前走,不多时看到了充气玩具的指示牌,笑道:“果真是正经的充气玩具呀!”
逛了一小会儿,我告诉孙博:“依我看,待会儿大概率会有在商城里四处走动寻找客源的店家跟我俩搭话,问我们是否需要进货。”他不以为然,笑道:“我俩这模样,一看就是学生,不像是来做生意的,商家还能没这眼力见儿?”我微微一笑:“不信你等着瞧。”果然,没走几步,一位矮瘦的中年大叔拦住了我们,热情地邀请我们到他的店里看看,声称他家玩具按斤出售,绝对物美价廉。我笑着应付几句,把他打发走了。孙博随即朝我投来赞许的目光,说道:“王哥,你还真行。”
玩具区才逛了一条半街,孙博提议上二楼看看饰品区。我带他上楼,随后从邮差包里掏出手机,对他说:“准备好,我要开始直播了。”他略显惊诧,没料到我之前提到的直播竟非玩笑。我打开抖音,熟练地点击“开始直播”,并为直播间取名“哈工大博士带你云逛义乌”(孙博本科毕业于哈工大社会学专业),又从相册里翻出去年冬至前后我俩去Glastonbury时,我在亚瑟王之墓给他拍的照片,设为直播间封面图,然后把直播链接分享到了朋友圈。从进入直播状态后,我又从向导一秒化身主播,用已然熟稔于心的话术对着手机屏幕讲话,边举着手机展示沿街的店铺和饰品。孙博与我并肩而行,见我直播得兴致盎然,还时不时对准他拍摄。他虽自称“e人”,但面对直播镜头明显不太自在,一时显得局促,忙不迭地在镜头前躲闪。说来也怪,平时我独自逛商贸城,若要直播,通常突破不了心理障碍,在镜头前总感到拘束,往往播不到几分钟便草草收场。然而,若有朋友作伴,心态就格外放松,仿入无人之境,丝毫不惧镜头,可以对着屏幕滔滔不绝。因此,这时有孙博在旁,我自如至极,播得游刃有余,倒是他显得局促不安。
直播之初,观众并不多,同时在线的仅有两三人。播了十多分钟后,或许是因为平台推流的关系,直播间观众数量突然增多,虽然大多数人只是匆匆一瞥,但同时在线人数一直保持在两位数,还有几位观众在评论区留言互动。为了让观众有参与感,我有条不紊地用互动话术与他们交流,引导他们尽量久地停留在直播间,并鼓励他们多多留言互动。期间,由于提到“若喜欢,可帮忙下单”,甚至被平台提醒存在违规行为。虽然整体效果一般,但我心态颇佳,始终保持着高昂情绪输出内容。
在一区二楼转了一会儿后,孙博表示对饰品没有太大兴趣,想上楼看看。于是,我带他上到三楼的工艺品区。期间,我们遇到了一些专业走播,他们手持支架,用两部手机同时直播。孙博见状笑道:“他们一看就比你专业。”我笑着答道:“那当然,他们是靠这个吃饭的。”逛了片刻,孙博意兴阑珊,我便提议去一区东的饰品区看看,并告诉他这里会看到更多走播。他好奇地问为什么。我解释道:“一区东设有直播选品中心,专为店播和走播提供支持,而且这里大部分商铺可零售,甚至支持一件代发,对走播十分友好。”听完后,孙博连连点头。
尽管换了片区,直播仍在继续。我带着直播间的观众“云逛义乌”,卖力地解说。孙博想用自己的手机看看直播效果,点进直播间却看到页面显示我已结束直播。我顿感诧异,检查手机后才发现因为直播过于投入,完全没注意到欠费停机的短信,手机早在几分钟前就已停机。我立即用另一部手机的热点连接,缴清话费,再进入直播中心查看数据,显示刚才长达52分钟的直播里共有1605名观众、649次点赞,甚至还收获了4个音浪。我瞬间心花怒放。相比之前几次直播时至多仅有250名观众的情况,这次的观众人数算是质的飞跃。不过,既然因故中断了直播,加之讲话讲得口干舌燥,我便没继续播下去,而是应孙博的要求,带他下楼离开一区,前往二区继续探索。
去二区的路上,孙博感慨道:“王哥,你真不容易啊。”我笑着问:“此话怎讲?”他继续说:“你以前哪在这种地方待过,还得和这些商贩们打交道。现在这里混得这么熟,带我转来转去,说起什么都头头是道。”我听了有些动容,回应道:“这不就是田野调查嘛,为了学术收集数据,虽然确实不太适应,但也只能乐在其中,有时候还挺有趣的。”言谈间,过了马路便到了商贸城二区。
孙博稍显疲惫,表示想找个地方坐下歇会儿。我带他到玉器区没找到长椅,后辗转走到一楼的箱包、雨具区。我们在一楼找了张长椅坐下,正好看到几个店主闲来无事,在我们左侧宽阔的走道上踢毽子。期间,一位会汉语的中东面孔外国人也加入其中,众人便频频将毽子踢向他,几人玩得不亦乐乎。我和孙博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孙博还打趣道:“你看,这不就是和领导打篮球嘛,一个个都给领导传球。”我笑着点头称是。
稍事休息后,孙博恢复了些精神,我便带他上二楼欲拜访一位在此做外贸生意的大学同学。然而,经过同学门店时,店里无人,估计是有事暂时离开了。于是,我未多作停留,带他继续在这一层闲逛。这层的店家主要经营五金产品,且不对外零售,难怪孙博显得兴致不高。
没逛多久,我远远地看到一家门脸别致的伞店,遂问孙博要不要过去看看。他点头同意,我俩便走向那家店。刚进门,穿着讲究的老板娘见到我俩,打招呼道:“Hey. How are you?”孙博微微一愣,而我见怪不怪,用中文回应她。她随即切换为中文,慢条斯理地向我们介绍店里琳琅满目的伞具。我这才知道,这位气质典雅的老板娘颇有来头,在商贸城经营伞业已有三十余年,自家伞具更是销往全球各地。而且,她不仅是卖伞,更是通过伞来讲故事。她随手从展示架上拿起一把伞,便能向我俩娓娓讲出这把伞的设计理念、工艺和背后的故事。我俩饶有兴趣地听了十多分钟,孙博更是为她的独特气质所吸引,打算买两把伞以作纪念。我俩琢磨了一会儿,精挑细选,最终各选了一把采用现代工艺制作的仿油纸伞,伞面绘有写意的莲叶荷花图。
结账时,我问老板娘:“我们买两把伞,能不能便宜点儿?”老板娘微笑道:“168,一路发,别人都要一路发,便宜了寓意不好。”我会心一笑,不再讨价。付完账,我俩向老板娘道谢,走出店门。没走几步,孙博说:“要不回去跟老板娘合个影?”我说:“好啊。”于是,我俩折回店里,询问老板娘是否可以合影,她欣然同意,并让店里的白人姑娘用她的手机为我们仨拍了张合影,还用微信将照片传给了我俩。再次道别后,孙博感慨道:“这下真值了!”
离开伞店,我们又随意逛了会儿。路过一家库迪咖啡,见孙博略显倦意,我便问他要不要喝杯咖啡,再歇会儿。他点头同意。我请他喝了杯金奖深烘美式,自己则点了杯海盐焦糖丝滑拿铁。我俩坐在店门前的沙发椅上,悠闲地歇息片刻。孙博端着咖啡感叹道:“逛街真累啊。”我理解地笑了笑,看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多。我俩在商贸城逛了近四个小时,步数破万,确实体力消耗不小。我看时候不早了,还约了两个朋友6点多在金华的一家饭馆小聚,遂提议喝完咖啡就结束这次商贸城之行,出门打车,再转地铁赶往金华。孙博虽有些疲倦,但仍愉快地点头应允。于是,昨日的商贸城探访之旅便在一杯咖啡中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