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福,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涪陵城里生活于最低层,却拥有最高知名度的一位下力汉。他的真名很少有人知道,夜福是他的绰号,这两个字只是我自己的猜的,估计也可能是更显戏谑的“夜壶”,无法确定是因为四川人对“福”和"壶"这两个字的发音方式跟胡建人是一样的。
夜福那时候大概三四十岁,而我还处在幼儿园大班到小学初的阶段。夜福干的是下苦力的营生,在涪陵城里帮人挑煤球或是别的什么重物送到家换得一些报酬。那时候棒棒还没有成军,所以夜福的活路好像总是不缺,我基本每每看见他几乎都是挑着东西在奔跑,很少闲下来。
夜福个子不高,脑袋浑圆,高高的发际线后头发都直立着,没有什么发型一说,就像是个剪了刺尖的仙人球。他的眼睛很大,而且放光,我妈说过精神病人的眼睛就特别的有神有光,这一点大概也可以从夜福身上得到一些印证。因为总是挑煤球什么的,他的衣服有些脏,一年四季都敞着怀,露出真正古铜色的皮肤和健硕的肌肉,就是小肚子好像有点凸。
我并不知道夜福在涪陵是不是有家人,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他之所以出名,大概是因为那个年月在不大的涪陵城里像他这样东奔西跑挑东西讨生活的人很少,街上总能看见他,而且他的精神可能确乎有些问题。据说他干完活后收钱只要新钞票,有人说是因为他爱干净的东西,还有人说是他认为新钞票没有假票子,我经常看见他数钱,确实,都是崭新的。而更广泛的传说是他爱在街上调戏女同学,上学放学的路上,只要哪个喊一声“夜福来了哦!”人群都会有些骚动。我所真正亲眼见过的,只是他挑着担子在路上飞奔,前面一群花花绿绿的女同学四散奔逃,就像一块石头扔进了一群小鸟中间。但我想调戏女同学只是传说罢,要不84年的严打,夜福大概是逃不过去的。
我家没有请夜福干过活,所以我跟他也没有什么直接的交集,但因为他的种种传说,心里对他是好奇又害怕。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是有一回放学回家路上,夜福正蹲在我要上去的梯坎上吃馒头,我往上走着,心里有些忐忑,生怕他突然搞个什么动作出来,等慢慢的近了,夜福抬起头来,用他那放光的眼睛看着我,嘴里嚼着馒头对我呵呵的笑了笑,我不敢怠慢,也笑了下便疾步从他身边走过。他大概是刚干完活,脸颊挂着豆大的汗珠,虽然是冬天,但汗水的蒸汽正从他那仙人球的头顶中间徐徐冒出来,飘散在空中。
好像进入90年代后夜福就从涪陵城消失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要是他现在还活着,也该是古稀之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