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孤独无望
“周允桀，你怎么了？”月牙儿看出了他的异常。
周允桀死死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好一会才喘着粗气，“对不起，我没事，我只是担心你。”
“你愿意停战吗？”月牙儿试着靠近他一点，“若西梁退兵，辽颖同意共建和平。”她的手指摸上他的额头，摸到一层冰霜，那是他凝结的汗水。
“愿意，当然愿意，我已经找到你了，何必再战？”他嘴角弯过笑意。
“侵占的城池都还给他们也愿意？”月牙儿的手又被捞了过去，被拴在他手里，动弹不得。
“愿意。”周允桀觉得头痛欲裂，“这些现在已和我无关。”只有月牙儿的手能给他一点点慰藉。
“无关？”月牙儿和夜龙心都有些诧异。
“只要有人去西梁，送两样东西给四皇子周允睿，他便知道该怎么做。”他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他的兵符，一只纯金麒麟兽栩栩如生地趴在一枚四方印章上，这代表着他的权利，“还有一口棺椁，一并送去西梁。”棺椁代表着他的性命，他愿意交出他的权利与性命和西梁一刀两断。
“我去吧。”夜龙心很清楚周允桀所做决定的意义，做这些悉数为了他们同样爱着，在乎着的那个女人，“若你信得过我。”他墨黑的眸子划过周允桀冰蓝如水的眼，他正望着月牙儿，心无旁骛。
“能不能另找他人？”月牙儿脱口而出，去西梁对于夜龙心而言太危险了，可是除了他还有谁可以信任谁值得托福？
夜龙心只当没有听见她的话，从周允桀手里拿过麒麟兵符，而周允桀也没有拒绝，似乎早就认定能办这件事的非夜龙心莫属，“有劳了。”
“活到我回来。”夜龙心将东西往衣襟里收好，提了剑，冷冷一语便离开，自始至终没有看过月牙儿一眼，他知道她担心，知道她留恋。
直到出了门才重重地叹息，从今往后，他能给的只有让她不再担心不再留恋，如果她要的是周允桀给她一片安宁天空下的平凡生活，他就得给他一个完好无损的周允桀。
夜龙心是什么时候准备好棺椁，什么时候离开辽颖，踏上去西梁的路程的，月牙儿一点也不知道。
他这次没有来道别。
月牙儿揣着颗惴惴的心，躲在房间里，悉心照顾着周允桀，聪明敏感如她，这一切都是他用心良苦的成全。
在缺少药材的情况下，月牙儿只有尽可能地不让周允桀的情况恶化下去，他的身体底子太差，这么严重的外伤，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如果现在这个时候寒毒再次发作，她想也不敢想后果会如何？
西梁会不会同意撤兵和解？西梁皇帝一向专断独行，周允桀的兵符和棺椁对他会有何等影响？一直在皇室默默无闻的周允睿在这个时候能做些什么？夜龙心这次独闯西梁安危如何……这些烦乱无解的问题遥不可及又时时刻刻，折磨着月牙儿。
“月牙儿。”过去的几日里，周允桀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多得多，偶尔醒来也是神志。
他愤怒，他烦恼，时而又踌躇满志，在他的梦呓和胡话中月牙儿听出了她和夜龙心离开的日子里，周允桀费了多少心智，做了多少安排和统筹，他在西梁的皇室已经是只手遮天的存在了，一切居然都是为了如今的全身而退。
而此时，这声月牙儿叫的语气平和。
“我在。”不管他清醒还是混沌，只要一念到她的名字，她都会第一时间抓着他的手，回答一句“我在”。
“今晚是新月吗？”他的手在她合掌的手心里，格外安心。
“我看看去。”月牙儿说着去开窗。
果然一轮皎洁纯白的细钩月牙儿挂在朗朗夜空，明亮得耀眼。
“是新月，好美的。”她回过头来对他笑，甜入人心。
“嗯，好美。”他的眼睛里，月牙儿的笑要比明月好看上千百倍，他向她伸出了手，“给我抱抱。”
月牙儿被他求得心里酸酸的，飞快地回到他身边，轻手轻脚的趴到他身上，尽量避开那么骇人的伤口。
周允桀的手臂却是用力地环了过来，全然不顾自己还未愈合的伤，“对不起。”他侧脸埋进她香软的发丝里。
“对不起什么？你又疯了？”月牙儿想抬头看看他可好，只是他很用力地箍着怀抱，让她不好动弹。
“对不起让你没有国，没有家，对不起让你承担生灵涂炭的罪责，对不起让你四处逃亡……”他有些些哽咽，“对不起让你爱上我，对不起……也许我不能陪你过你要的日子了……”他的一滴冰冷冰冷的泪滴进月牙儿的发里，冷得她整个头皮发麻。
“周允桀！你怎么了！”月牙儿感觉到了异常，她听见他胸膛里竟有一种类似于破冰爆裂的声音。
猛然挣脱开他的怀抱，看见面前的周允桀从心口开始在结冰，血肉皮肤正慢慢地变成冰雕雪塑的样子，“不！不要，龙心哥哥马上要回来的，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们一起去找解药。”月牙儿慌乱地用手去捂他已经凝结地身体，除了寒冷刺骨，毫无用处。
眼看着冰结一点点蔓延到了他的脖颈和四肢。
“我出生在一个新月之夜，那天的夜色再美对于我而言也是最可怕的一夜，它预示着我痛苦无望的一生的开始，我师傅说我活不过三十岁的……三十年前的今天，就是我出生的日子，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大开杀戒攻占辽颖么？我急疯了，我怕，很怕很怕我死的时候还没找到你，很怕离世的时候和出生时一样孤独无望。”他眼里流出来的已是一颗颗的冰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