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阳回省城之后的第二天,谷木丁也飞去了法国与父母团聚。店里的客人愈加稀少,除夕这天早晨,婴田特意早起将店里的卫生简单收拾一下,也准备回家过年。她家就在本市的郊县,回家很方便。
店里暖气仍然开着,她扫地擦桌子,一会儿的功夫便满头汗,索性脱下外套,只穿着长款针织紧身套裙,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形。
北方的清晨,窗外氤氲着阵阵白色雾气,路边的白杨树隐约露出枝杈,街上空无一人。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一股寒气随着一个身形高大穿着黑色毛呢大衣的男子瞬间涌进来,她没想到此刻会有人出现,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寒风料峭,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呆呆的望着来人。
对面的人站得笔直,眼睛里含着笑,数不尽的风情,说不出的温柔,直勾勾的盯着她。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寒暄才好,愣愣的站着,无言以对。任凭他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己,忘了闪躲。
“发什么呆,这么冷的天,也不给客人倒杯茶喝。”还是晏总裁主动开口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兀自找了靠窗的沙发坐下。两个月没见,她胖了,他却明显瘦了。
她如梦方醒,不好意思的冲他一笑,麻利的给他端来一杯花果茶,在他对面坐下。晶莹的玻璃杯,里面飘着紫色的勿忘我和红色的洛神花,喝到嘴里舌尖立刻弥漫在蓝莓柠檬的果香中,他的精神为之一振,寒气随着热度消散,心里也暖暖的。
“事情都处理完了吗?”她问。
他正欲喝茶,登时停下挑眉问她,“哦?看来你收到我发的短信了,怎么不回复我?”
她立刻语塞。他快人快语的风格,向来是如此的直接。她内心苦笑,收到短信的时候,她的手机正被某冷面郎君锁在抽屉里处于关机状态。待她看到短信,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难得见她如此的窘迫,晏林戈居然心情很好。
对于少年得志精明强悍的晏总裁来讲,找一个人能有多难?她被接出医院失联的第三天,吴桐就把她的新地址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忙完工作已经是星月满天,寒冷的冬夜,他驱车到她楼下,望着屋内的灯光和窗前的倩影出神。正巧苏哲阳下楼倒垃圾,对着望穿秋水的他,不无揶揄的道,“晏总裁果然神通广大,这么快就被你找到。”
他冷眼说,“这么迫不及待的将她藏起来,你是对自己没信心吗?”
对面的男人不为所动,“向来防君子不防小人。她的情况并不乐观,我只是不想她再一次受到伤害。况且,你无权指责我。”
“她不会快乐的,你也无权这么做。”他想起医生跟他说过的话,语气也稍微缓和了下来,但依然冰冷。他知道他不是危言耸听,她的伤是他们共同的痛。
“如果生命随时会有危险,要快乐有什么用?我劝你还是尽早解决自己的事再来跟我谈什么权利。”他占尽了上风,句句尖刻。
深冬晚风凛冽,刺痛着皮肤和心脏,晏林戈一时无言以对。在那一刻,他明白自己在这场爱情的拉锯战中最终落后一步。苏哲阳句句铿锵,无一不生硬的撞击在他的软肋。
在那之后的无数个夜晚,他都只能默默的站在她的楼下,仰望那明亮的灯光,躲在树后,痴迷而贪恋着那偶尔出现的美丽侧影。不是没有冲上去紧紧抱住她的冲动,而是太过于在乎。苏哲阳有句话说的没错,如果生命有危险,还谈什么权利呢。他的内心如同火焰,反复沉入深海,又反复被点燃,冰火的冲击煎熬刺激着他的雄性荷尔蒙,满腔激烈情绪被他淋漓尽致的发挥在对新益集团的打压报复上。
短短两个月时间,新益总经理被指控买凶伤人、经济诈骗等罪名已然锒铛入狱,集团内部分崩离析利益纷争不断,客户群体迅速瓦解转投优莱名下,新益已然名存实亡。素日里与优莱存在竞争关系的各大公司纷纷避其锋芒,优莱乘胜追击,连续拿下几个跨国财团的投资迅速扩大了行业版图。今日的优莱国际,已经成为行业翘楚,让曾经的竞争对手难以望其项背。
蜜心塘内茶香四溢,许婴田因心虚而如芒在背,不停的用指甲尅另外一只手上的粉色指甲油,一会儿工夫,指甲上便斑驳凌乱,如同被丁丁啃了一样。脸也在粉色衣裙的衬托下显得更加潮红。
他不忍心看她纠结,也没想过要得到什么回答,便转移话题。“都处理完了,你不用担心。”云淡风轻的言语,丝毫不提这其中的事态艰难。凭他的商业根基,要想在群狼环饲的环境站稳脚跟到底有多难到底需要怎样的坚韧抉择顶住多大压力,只有他自己知道。
“今天除夕了,你怎么不回家过年?”她顺坡下驴,赶紧插入其他话题,也不尅指甲了。
他慢悠悠的喝口茶,“我孤家寡人,自己过年。”抬眼望见她诧异的眼神,他补充说,“我父母很久以前就不在了,就剩我自己。”声音一如之前的云淡风轻。
室内气氛再次停滞,婴田直觉告诉自己今天她不宜开口,说什么错什么,又一次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继续聊下去。
他不以为然的笑了笑,眼睛望着窗外却难以掩饰那丝暗淡。
他的青春,不可谓不残酷。也曾经有过幸福的童年时光,在他的老家开封,父母在包公湖边开的包子铺,生活虽未大富大贵却衣食无忧,他是早慧聪明的孩童,却也有最敏感的心。然而命运转折在十六岁的一天,他的父母在同一天出车祸离世,他的父亲一族卖了他们的店铺之后再也没有管过他一天,而母亲一族人丁凋零也无力给予他半分扶持。
是这样的坎坷与艰难,他在伤痛中日益成长,磨砺出最坚实的外壳,内心却不断长出新肉不断流出鲜血。年少便出去打工挣取学费,学业未曾耽误半分,竟还误打误撞成了当地理科状元。对金钱的渴望让他对创业如此着迷,大学中途离校追求梦想直至今天,他早已刀枪不入,对往事也已看淡,只是那丝忧伤,已深入骨髓如影随形,不会随着时间而消散。
物伤其类,许婴田在这个除夕,突然重新认识了一个运命多舛的晏林戈,也勾起她内心最脆弱的部分。妈妈因保护她而去世,她虽然年纪小,却仍然记得当日的撕心裂肺,那样的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感同身受。她忍不住对坐在对面的男子,心生柔软。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他眉宇之间的愁郁暗淡让她不知不觉的心疼,忍不住轻轻问。
晏林戈转头望着她,眼底含笑,“为我做什么都可以吗?”
……
好像又中圈套了!都说了今天不宜开口,偏偏说个不停。再看晏林戈,一副狡猾狐狸的样子,眼睛灼灼闪光,哪里还有刚才的灰暗,她真怀疑刚才自己眼花了。但是话既已出口,就不能反悔。
“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不违背仁义道德、不违背良心就行。”她强装镇定说。
“没问题,”他说,语气变得真诚而轻柔,“陪我吃顿午饭,算是陪我过个除夕,好吗?”即便世界都不再存在,我只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