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善浩
“一身雪白绽银花,善字当头喻万家。生肖排名今古续,知恩跪乳品堪嘉。”这是一首咏羊诗,我与羊有着割舍不断的情怀,不仅名字当中以羊当首,而且生肖也属羊。小时候最幸福的时光莫过于与羊相伴的那段日子。
小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我在上学之余的时间里放羊,它长大后卖钱补贴家用。我养的最后一头是白色的小山羊,一身柔软的绒毛浑身洁净油亮,头顶一对尖而弯曲的短犄角。那双棕色明亮的眼睛能读懂我的情绪,喜欢与我互动,十分惹人喜爱。
每天清晨,我到羊圈门外,小山羊就“咩——咩——咩”地叫,我读懂它的意思,与我一夜漫长的分离,肚子也有点饿了,不免叫声凄楚。
我斜挎书包,一手拿个蕃薯,一手牵着4米长的一根灰色羊绳,把羊牵到家门口不远的姜园,把绳子拴在小树杆上让羊儿自行吃草。
这个姜园,既不是公园,也没有种植生姜,而是一条弯曲的小溪流,溪流两边都是高低不平的乱石堆,杂草从生。边上还有一片毛竹林,这个姜园就是我放羊的场地,也是我童年的乐园。这根4米长的灰色羊绳,曾经套匝过好几头羊的脖子,在那灰色的年代陪伴我度过了灰色的童年与少年。
中午放学回家吃饭之前,我照例会先去姜园给山羊换个青草茂盛的地段。老远老远它就能看到我的身影,“咩!咩!咩!”阵阵清脆的叫声犹如孤独的孩子见到了亲人一般的兴高采烈。
我蹲下身没等解开绳子,它早已用犄角使劲顽皮地在拱我的屁股,不停地嬉闹。我抚摸它的双角,抚摸它的头部,抚摸它的身子,它紧紧依偎着我的大腿。好久好久,忽听得母亲在大声催我吃中饭了,我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去。
在学校的班级里,成分最高的是我,成绩最低的也是我。在老师的眼睛里,左看不顺眼的是我,右看不顺心的还是我。讲台上少了粉笔,丢了教鞭,老师总会“优先”问我,是不是你顺手牵羊拿走的,我当然不愿意做别人的替罪羊。在别的同学一致不承认的情况下,老师会扬起双手饿虎擒羊似逼我承认。
下课时间,几个强势的同学搞恶作剧,常选我当小羊羔开涮。人在课堂上,心在姜园里。总觉得在学校的时间过得太漫长,一次一次地盼望着放学的叮铃声早点响起。
每当放学铃声响起,我抓起书包会第一个飞冲出教室,飞向姜园,老师会把我喊回来面壁罚站半小时。羊绳只有4米长,在半径4米范围内的草早已被啃食殆尽。“咩——咩——咩”,凄婉的叫声呼唤着主人快快到来。当我一出现它面前,“咩!咩!咩!”,清脆的叫唤声悦耳动听,它开心地用双角不停地蹭我的膝盖,它在责怪我的姗姗来迟,尾巴毫无顾忌地左晃右摆。
我就静静地躺在草坡上陪着它,它一会儿用鼻子嗅嗅我的脚,一会儿用嘴巴不停地咀嚼着青草。伴着悠哉悠哉的小山羊,望着蓝天上缓缓飘移的彩云,心情甜蜜无比。
这一刻,“xx崽子”带来的心灵创伤得到了彻底的治愈,就象一只快乐的小羊崽,人生中除了冰冷与蔑视,原来还有如此的开心与快乐。多么希望时间静止在这一刻,让这份开心快乐凝固成永恒。
它是羊,我是羊,惺惺惜惺惺,它已离不开我,我已离不开它。几个月过去,小山羊快成年了,食草量骤增,4米长的绳子已满足不了它的食草区域面积了。
有一天放学后赶到姜园,没有听到它的叫唤声,也没有看到它的身影,一片寂静。咦,今天怎么这么乖巧呢。拴羊绳的地方是一块土坡,离土坡4米不到的尽头是一段垂直的陡坎,陡坎下面就是溪流。
预感不妙,我匆匆跑到溪流边查看。山羊为了觅草跳下陡坎,身子直直地挂在了陡坎上断了气。我一下傻眼了,哇哇哇哇地哭了个天昏地暗。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拴远一点呢,为什么绳结不打松散一点呢,为什么不早点把绳子换长一点呢……
一根灰色的绳子结束了一头温顺乖巧的山羊的生命。后来的日子里,小羊低头啃草的情景依然会在我的睡梦里悠闲不去,“咩!咩!咩!”的清脆叫声,犹如生命之水在我的身体里依然荡漾。
发生在我们这一代人小时候的故事,后来成了下一代人小时候百听不厌的故事。我的朋友夫妻双双在二十来岁时就赴皖打拼,后来儿子上幼儿园了,每天放学回家要朋友讲浩叔放羊的故事,羊放哪儿了?羊怎么会吊死的?
贤侄每天要求朋友一遍又一遍不断重复地讲下去,朋友讲得口干舌燥,不知道已讲了多少遍,也不知道还要讲多少遍。贤侄听了津津有味,不知道已听了多少遍,也不知道还要听多少遍。如喝水吃饭一样,每天循环往复。
羊是人类最温驯忠厚的吉祥动物,但最终还是逃脱不了人类的屠刀。羊肉也是人类最喜欢的肉食之一,涮羊肉,烤羊肉,几乎任何宴席都离不开羊肉。我属羊,也把自己当羊,所以几乎不吃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