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岁以前,我家有两间很老的土房子。正屋靠后面墙边放置了两张床,供父亲和我们兄弟四人睡觉,侧面放置了一张破旧的小方桌。侧屋的最后面放置一张床,是两个姐姐休息的地方,前面是灶台,屋的中间是用绳子编织的竹排遮挡。
父亲拉扯我们六个孩子,三十多岁时失去母亲,终身未娶。有人给他说亲,因担心后娘对我们不好,如果再有孩子也很难养活。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看着我们吃苦。
生活的磨难都压在父亲头上,也许我们是无法体会的。或许是这些无形的压力让父亲无处安放,只好不自然的对孩子严加管教,希望能过上顺心的生活。
一碗一勺一瓢的生活都需要精打细算,艰难困苦容不得半点闪失。大约四五岁时,我不知怎么搞的把水缸里的葫芦瓢弄坏了,哥哥们说父亲要打我,我闹着不让他们说,为了哄我,哥哥拿红薯干堵住我的哭闹。父亲回家后还是知道了这件事,还是把我打了一顿。
父亲很有能力,在土地没有承包到户之前是生产大队的会计,算盘打的非常顺溜。在上小学高年级的闲暇时光,我还缠着父亲教我打算盘,当时就觉得父亲很了不起,拨打起算盘来手指飞速运转,行如流水,并且很少出错。
土地承包到户后,父亲就不愿意在大队上干活,就回家专心干自己家的土地。小队缺队长,大队领导三番五次找他,认为他是队长的最佳人选,希望他任队长,考虑到家里的实际情况,地里的活实在是没人干,坚决不答应。父亲干活是一把好手,家里的七八亩土地基本上是他干了绝大部分。
生活有点好转后,为了让哥哥们能娶媳妇,父亲开始为我们操心盖房子。为了让我们兄弟每个人能有一两间房子,父亲两次盖房子,前后盖了五六间。没想到后来我们都陆续搬离了农村,到了乡镇和县城,父亲应该还是很欣慰的。
初中时每周末回一次家,父亲会提前发面,上学前蒸馍馍,温度高不好保存时会把蒸熟的馍馍炕成焦黄的馍馍干,便于拿到学校可以多吃几天。高中时离家三四十公里以外的地方上学,一两个月回家一次,但父亲不知道我哪个周末会回家,只能每周都准备着,尤其是冬天面团不好发,需要一定的技术,只能小心翼翼的伺候把面发好。
大学毕业后,来到了城市,习惯了城市的喧嚣。放假回家时很不习惯太安静的生活,勉强待了一周。走的那天,父亲正好要到地里干活跟我同路,分开后当我从山顶走到山脚下大约五六百米时,一扭头发现父亲一直望着我,站在那个地方没有挪动一下脚步。我的泪水夺眶而出,一路小跑着离开了父亲的视线。每每想起这一幕,能体会到父亲的不舍,如果时光倒流,我会毫不犹豫的回去吗?
我成家后父亲按照兄弟们的意向,跟大哥住,搬离了老家来到了乡镇上,我们其他几个弟兄每年象征性的给点生活费。偶尔让他到我们家,总会觉得城市楼房生活不习惯,还说我们交了生活费也不能在我家住的太长时间,有时最多住半个月就要回家,无论妻子怎么挽留也不行。
那时交通也不便利,走一般的公路还需要倒换车次,而坐高速在乡镇上没有出口。记得有一年高速路管的不严,坐客车提前跟司机说好,到我们乡镇时稍作停留,我们赶紧下车,从高速路旁边的岔口回家。父亲也很体谅我们的不容易,总是说不方便就不用回家。
父亲过生日我们能回去时就会回家。记得有一年我跟妻子回家,他赶紧杀鸡子,到河边清洗,我们不会弄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跟着他到河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陪他聊天。那天中午,就我们三个人吃了一顿生日饭,下午赶着要回家。记忆中从来没有给父亲过一次像样的生日,也没有买过一次蛋糕,只是买点简单的礼品,给点钱而已。
任劳任怨的父亲在最后生病时,我们弟兄几个轮流照顾,有时看到他很痛还要强忍。有时无法忍受痛苦时我难免脸上会有一丝的不悦,也不能很好的理解和体谅。后来才渐渐明白病中的人是最需要去理解和体贴的,不在意吃的多好,而是要顺着病人的心意,做到真正的孝心。
父亲走了,留给我们无限的眷恋。小时候他也会打骂我们,现在才明白在那个生活的年代,生活的重担让父亲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对待我们。如果有机会还想让父亲再打我一次,这种奢望已经是此生无法满足的了!
六七年过去了,今日才有一篇零碎的记忆文字。祝愿父亲在天堂里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