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往事

我出生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据我妈妈说,我出生后,因为是困难时期,家庭人口多,孩子又多,家境太贫苦,连吃饱肚子都是奢望,所以我从一出生,奶就不够吃。

后来,妈妈没有了奶,就狠狠心决定给我断奶。尽管妈妈给奶头涂上辣椒、黄连,可是我还是边哭边含着已经没有奶的奶头在吃。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加之我又尚在襁褓中,妈妈用了一个花喜蛋(小米做的米团)就给我断了奶。这也成了妈妈心里的痛。妈妈无数次地提起,每次都会说:“一想起那时候,我心里就难受的很,西荒(可怜)的很。”

记得儿子小时候,有一天,妈妈带他去超市,回来一进门,儿子就对我说:“妈妈,妈妈,刚才在超市,我对姥姥说,姥姥,您给我妈妈买这个米蛋蛋(花喜蛋)吧,我妈妈最喜欢吃这个了。姥姥说,不买,西荒的很。”

妈妈在旁边听了,幽幽地说道:“一想起来就难过,那时候太西荒了。”

“不照样长这么大了。现在不好好的嘛!”我给妈妈宽心地说道。

到该上学的年龄了,妈妈说我脑子笨、反应迟钝,让我过一年再上学。

我记事时,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就是1976年的1月8日。那时候天已经很冷了,刚刚下过一场雪,那天,我们敬爱的周恩来总理逝世了,全村男女老少胸前都戴着小白花,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

大人们去大队参加追悼会,我们孩子们在家里自己用买来的白粉连纸也做了小白花,别在胸前。这好像是我记事后的一件事情,这之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

后来,上小学了,在老家经历了忙假,记得割麦的时候,学校放了假,多长时间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放完忙假,老师带我们去拾麦穗。

老师带领我们来到一块刚割完麦子的田里,因为是一年级,那块地也不是很大,我们每个人胳膊上挎着一个笼,我的笼里还有一个瓶子,那是用葡萄糖瓶子装的凉开水,妈妈在水里面还放了三粒人丹。

跟随老师在地里捡拾着地里遗留下来的麦穗,我们像欢乐的小鸟,个个满头大汗,小脸都红扑扑地,到地头了,我们都聚拢到老师身边,叽叽喳喳地争抢着让老师看自己拾的麦穗,那是在老家上学留给我难忘的童年记忆。

随着年龄的增长,小时候的一些人一些事,会常常出现在脑海中,而且,变得越来越清晰,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岁月的流逝,让那些记忆犹新,而让我最忘不了的是梦兰那张姣好的脸庞,一头乌黑的短发,浅浅的酒窝,那双水灵灵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似的。

梦兰是村子里富农家的儿媳妇,过去四十多年了,一直记得她的名字,是因为她悲惨的命运和她的死状,一直还清晰地刻进我的脑海。有时候想想,人真的是很奇怪的,该记的人记不住,该忘记的人又会时不时地出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想起小时候,一想到出生、度过儿时的村庄,那些曾经在记忆中的人就会出现在脑海里,梦兰就是其中一个。按照年龄,我叫她嫂。说起她来,都会带上她女子的名字,叫她转萍妈。那时候她也就三十岁左右吧?

我们的村子是一个大队五个生产队连在一起的那种大庄子,我家是三队,梦兰家四队。她家和我家是斜对门,中间隔着条街道,充其量也就五六米吧!

那时候,我七八岁,每天放学了或者不上学时,都会去转萍家玩。每次去都看到梦兰忙碌的身影。

那时候讲究成分,我家是贫农,而梦兰的婆家成分是富农。

有一天,我又去找转萍时,梦兰正在洗衣服,看见我,笑吟吟地拿出糖果给我和转萍吃。虽说我和转萍在一个班,年龄差不多,按辈分转萍叫我姑。

梦兰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皙,有着姣好的面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更衬托出她的美丽。

那时候小,一直觉得梦兰那么漂亮的一个人,怎么能嫁给转萍爸那样的人?瘦瘦小小的不说,还皮肤黑的很,给人感觉很不般配。可他们已经有了转萍和弟弟小龙。

“梦兰跳井了!”

啥?梦兰跳井了?”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转眼功夫,大队村子里的人都拥在四队的井房边。井台边的街道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从人群挤进去,一眼看到被打捞上来的梦兰,被平放在地上,上身那件粉红色的衬衣,被井水打湿,看上去特别的绚丽。由于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她的脸已经浮肿,煞白煞白的,连嘴唇都毫无血色。她就那样躺着。想起平日里贤惠的的她,就这样看了一眼,我就不忍看了。

听着人们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几个平日里和梦兰关系要好的女人,看着躺在地上的她直摇头,脸上露出惋惜。有两个年长一点的老太婆还在窃窃私语:“这女子,有啥想不开的?非要走这一步?只是可怜了那两个娃了。”

有些围观的女人,会用手捂住太小的孩子的眼睛。

听到这消息是在一天早上,天刚刚亮,听说梦兰跳了他们四队的井了。少不更事的我连忙往水井那里跑去,井边的四周已站满了围观的人。

从大人的话语中,我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梦兰是个性格开朗的人,而转萍爸是个木讷的人,平日里话很少,而且,他也不能调节梦兰和他妈之间的婆媳关系。

于是发生了这场悲剧,年纪轻轻的梦兰选择了跳井,结束了她美好而短暂的生命。更让人扼腕叹息地是,梦兰撒手走了,撇下了两个年幼的孩子,我同学转萍,也就六七岁,而他弟弟小龙,也就两岁左右。

看着他俩,人们都替他们惋惜,过早地失去了妈妈的疼爱。尤其是小龙,对于他来说,妈妈的死对他根本没概念,到了晚上,就会哭闹着找妈妈。

从妈妈和姐姐的话语中,听出她们对转萍婆(奶奶)的不满,对转萍爸的埋怨,看着自己的媳妇受妈的气,他还能无动于衷?要不是失望到极点,要不是悲愤到极点,怎么能够忍心撇下自己身上掉下的肉,选择那条绝路?何况小龙还那么小,她该是绝望到什么程度?

在梦兰寻短见的几天后,我正在大门外玩,看到转萍的舅舅骑着自行车来了,他是一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和转萍妈一样,也是大个子。没几分钟,看到他从转萍家出来了,抱着小龙,转萍的手里抱着她的板凳,(那时候上学都是从家里自带凳子)紧跟在身旁。

我眼睁睁地看着,转萍舅舅把小龙放在前梁上,把转萍的凳子固定在后座上,转过身,又把转萍也抱上去,和弟弟小龙紧挨着。骑上自行车走了。

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转萍。虽说离的不远,可没事我们也不去她外婆家的村子。

每当想起我出生的村庄,想起小时候的事,就想起梦兰,那个过早逝去的可怜女人。

在村里生活了九年,我就离开了生长的小村庄,小村庄留下了我很多儿时的趣事。

春天来了,小伙伴们一起去学校后面的果园边上的公路上玩,偶尔会有汽车经过,我们很开心,因为在那时候,能见到汽车也是很不容易呢。

公路边上坟地的迎春花开的正好,我们小孩子也不知道害怕,会折下坟头正在盛开的迎春花,折下路边的柳条做成鸣笛,小伙伴们在刚刚下过春雨的田野里奔跑,玩耍。

也会在春天一起去田野里挑草,最早的是刺金,挑回去让妈妈做春天最好的美味“刺金面”。

夏日里,大晌午不睡觉,炎炎烈日下和四姐、弟弟跑到榆树壕逮金金牛,和小伙伴去地里割猪草。晚饭后,我们三五成群来到村里的城下,分成两波人,玩一种“叫城”的游戏。或者去杨树壕捉知了。去小伙伴家所在的村外,坐在凉席上,听小伙伴的父亲讲故事,那时候的天空很高,星星很亮,还有高高挂在天空中的月亮。

麦子黄了的时候,杏子也成熟了,黄澄澄的杏子成了我们每天最关注的,吃一颗杏子,堪称人间美味。

还有那冰凉爽口的沙瓤大西瓜,从分到家的那一刻就没离开过我们那期盼的眼神,直到吃到心心念念的那一口,从头爽到脚。

秋天是个丰收的季节,大人们每天在田野里忙碌着,我们也没闲着。等着掰玉米的父母和大姐回家,会带给我们一根又一根的玉米杆,长的、短的、粗的、细的,各种都有,我们也没闲着,把玉米杆通通扔进红苕窖里,等凉了再吃。可哪里能等凉了?扔下去不一会儿,就下去去取,上上下下忙的不亦乐乎,也是乐此不疲,这就是我们的快乐。

也会在挖红苕的时候,跟着大人们去地里,帮着大人捡拾挖出的红苕,帮着把红苕拉回家。也会在大人在地里嚓红苕片。

小时候,最喜欢过年,在那个年代,对穿的好像都不是特别在意,但对吃的绝对是没什么说的,因为一年到头,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平日里吃不到的白面馒头、肉、包子,虽说包子都是素馅的,但对我们来说,平日里吃厌嫌了黑面馍和窝窝头,也算的上美味。

那时候日子过得西荒,每到传统节日,像端午节、中秋节,元宵节,也吃不到这些传统节日该吃的美食,印象中,妈妈有一年包了粽子,不知道粽叶皮和糯米从哪里来的?因为我们那里是不产米的。

元宵和月饼更是不用说,逢年过节时也吃不到,因为家里实在是太穷了,日子过得艰难,更别说买这些吃。

记得有天晚上,父母和大姐、二姐都不在家,三姐、四姐、我和弟弟在家,我们三个想吃好吃的,三姐踩在凳子上,就在房间的门脑子(房门头顶)里翻腾着,看里面有没有父母藏着的好吃的?我们三个则仰着头,期待的看着三姐,三姐翻了半天,从里面拿出一包外面裹着报纸的纸包,三姐边从凳子上往下跳,嘴里一边说着:“摸着里面好像是红枣。”我们三个听了都很兴奋,赶紧围了上去,迫切地等三姐给我们分红枣。

等三姐打开报纸后,我们全傻眼了,那哪里是红枣啊!那是一包蚕茧,包着报纸,三姐摸着以为是红枣……

记得吃月饼,是在大姐订婚后,有一年过年的时候,我相跟着大姐去大姐订了婚的阿家家(未来婆婆家,由于我家落实政策返城,男方家提出退婚),吃到了月饼。

有一次,对面邻居给了我一个月饼,那时候不过年不过节的,我印象深刻。

对面邻居比我大姐大几岁,她家是富农,她会裁缝活,每逢过年的时候,村里需要做衣服的人家,就会把她请到家里去给家里人做过年的衣服。

那时候她已经结婚有了孩子,我经常去她家,逗她的孩子玩,有一次,她对我说,让我把剪刀送到她妈妈家去。

就在我去她妈妈家的路上,她很快追上了我,给了我一个月饼。那时候真的觉得很开心,因为一年到头,我家都不会有月饼吃,何况是给我一个。这个月饼是我一个人吃了,还是带回家,我已经没有了印象。

我家临走那年的春节,也是请她到家里来给我们做衣服,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缝纫机。看到她一双灵巧的双手,娴熟地裁剪,双脚自如蹬着缝纫机,我们觉得很神奇。

难忘打隔壁邻居家的枣,邻居家的孩子都长大成人了,他家的枣树高大、枝桠繁茂,种在墙根,我站在墙头,用竹竿就能㪙打到枣。

记得有一次,三姐站在墙头打枣,我和四姐还有弟弟站在树下,三姐用棍子㪙,我们三个就在地上捡。不一会儿,就捡了半钢中锅。

真的是孩子,别人家的东西都是好的,邻居家的孩子都大了,也知道我们家孩子多,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为什么总是喜欢回忆童年?那是因为童年是天真烂漫的,也是无忧无虑的,我们都希望回到小时候,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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