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匡开草
01
我跟团到了当地的一个名窑进行参观采访,从窑洞走下来后,我瞧见一位大叔正叼着一根烟,窝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他穿着白大褂,弓着背,一板一眼地在作坊里刮掉壶把多余的部分。他划拉了一下又一下,一起一落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美极了,那双黝黑的手在那时巧得让我都嫉妒。
我瞧他那认真劲,不好意思上前打扰,只好在一旁静静地站立,静静地看。站立的那几分钟,我就发现了大叔特有的“气质”:他始终保持沉默,就当我不在似的,他甚至都没抬头看我,而是一股脑投入到手上的活儿。他用那把小刀刮拉着他手上的壶把,壶把越积越多,交错地摆放在一长块的木板上。
作为名窑里的手工艺人,我猜想,大叔是被看习惯了,也就被问麻木了。即使我心里这么想着,心里跟明镜似的,但我还是因为好奇手工艺人的生活,决定腆着脸假装不经意去同他随便聊聊。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大叔,你们是每个人专做茶壶一个部分吗?”
大叔连头都没抬,说:“是。”
我接着就问:“那以您的速度,每天能做多少个啊?”
大叔机械性地我问一句,他答一句:“能有200个。”
……
几个问题下来,我觉着自己被动极了,我明显觉着自己受到了冷遇。我突然就不想再问了。
于是,我就抬头张望整个作坊。作坊的屋顶是一片一片的瓦块,作坊里杂乱无章,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随意堆成一团的布条,有挂着的棉衣毛巾,有作坊专有的未上釉的壶身、壶把,有一个电磁炉,一套茶具,上面都是黄黄的茶叶垢。
我不经意地说出了这样的判断:“原来你们也在这住呀!”
大叔在这时纠正了我:“就偶尔休息,不住这。”
……
如果你期待接下来的对话是往侃侃而谈的方向发展,那么你就要失望了。接下来的对话还是停留在“我想着随意唠唠,大叔却把这些都当成回答问题”的状态。
那时“硬聊天”这三个字在我脑海里越来越膨胀,它们直晃晃地告诉我在这次对话中的身份:主动出击,却只能被动接收。
“话不投机半句多”几个字一股脑冒了出来,我突然觉得我什么都不再说是最好的。自我暗示后,我一下子就回归了放松和自在,那感觉舒畅极了。我又翻身做了自己内心想法的主人。
02
一位朋友抱着和好久不见的同学重温下感情的美好想法,主动找她聊天。但没过多久她就跟我抱怨聊天时尴尬的气氛。
她说:“好难受啊!我们不知道聊什么。”
我想起了共同话题会有的拉近感:
“那就试试聊聊现状嘛。”
她接着说:“聊了一点儿,但两三句就没了。”
我仿佛置身于那种异样的氛围:“那就随便聊聊,聊点过去?总能发现聊得下去的。”
她试了试后就放弃了,说:
“算了,还是很难受,不聊了。”
后来我问她们之间还有联系吗?她说,“没有,不知道聊什么。但我不用再忍受那种聊天的难受、憋屈,我挺开心的。”
当你要为“聊什么”而精心彩排时,这个聊天早已不在你的掌控之下。被动地为了聊而聊,难为了自己,还难为了对方,何必要这么惨呢?
03
我回想起另一位朋友跟我说过自己硬聊天时尴尬的片段,我忘了具体的情景,返回去问她。
我问:“还记得什么具体的情景吗?”
她说:“我不记得了。聊不下去,就是了。”
我再问:“那现在硬聊的经历多吗?”
她答:“多了去了。再说了,硬聊天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谁还记得啊!”
当和原本熟悉的人也开始进入到“硬聊天”的模式,那么关系离“无关紧要”好像就更近了,“原本”一词加的好是时候。
虽然再好的朋友之间也有不知道“聊什么”的时候。但和硬聊不同的是,好友间竟然也有了暂且不聊的默契,不知道说什么那就不说了,你不说我也不说,不为了聊而聊。我们就一起安安静静地坐着,等想说了再说。
这之间喘息的时间,我们给互相留了。
这之间的我们是舒服的,而不是憋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