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

老家有条小河,承载了我童年的无数回忆,其中“钓鱼”是印象最深刻的童年活动之一。

小河着实不大,河床虽有二十多米宽的模样,但长年水面宽度不过八九米,而且夏天雨水多时,水深也不超过两米半。倒是小河在村头跟另一条大一点儿的河(赵王河)交汇,所以水源还是有保障的,每逢雨季或者旱季,黄河开闸,都能顺道取水,旱季时沿河两岸的庄稼也就盼来了“解渴”之水。然而,对我们小孩子来说,最重要的是可以钓鱼、游泳了。

小河两边全是树,五步一杨,十步一柳。树底下则是丛生的野草,和一条若隐若现踏出来的小路。夏天浓密的树叶遮住了大部分阳光,只有几处星星点点的光斑,那是几小束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漏了下来,缀在草地上,风一吹,树枝摇动,光斑就会忽闪忽闪地跳起舞来。小河有一种魔力,大河每次开闸放水,都是卷着泛黄的泥沙呼啸奔流而至,到了小河这里,急湍便会瞬时变得安静许多,不两天就会发现泥沙不见了,只有碧青的缓流悠悠地往前淌着。

浓密的树林,在夏天是人们乘凉的好去处,茂盛的草丛,则是羊群的最爱。夏天的午后,爷爷奶奶们都会各自牵着孙子孙女、赶着一群羊去河岸上放羊。爷爷奶奶们常常把羊拴在树上,自己拿把蒲扇坐在草地上悠闲地拉家常、下棋,或干脆坐在那里打瞌睡,或听收音机,或给孩子们唱小曲儿……小孩子们当然闲不住,抓蚂蚱、赶青蛙、摘野花,或有调皮捣蛋的孩子去人家黄瓜地、西瓜地里摸俩瓜偷偷吃掉……而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钓鱼。

儿时的我是个乖孩子,特别安静,听大人话,大人说啥就是啥、叫干啥就干啥。另一方面也比较内向,怯生,不爱说话,所以也不怎么合群,同龄的小孩子很少和我一起玩,甚至偶尔恶作剧式地孤立我、捉弄我。所以,我要么跟在年龄稍大一些、懂事儿的孩子屁股后头,由他们带着我玩,爸妈也放心,至少这样不会闹事儿;要么自己一个人放羊,一个人割草,一个人到田地里刨花生,或者就在家跟妹妹两个人玩。现在想来,或许正是小小年纪里少有的安静让我可以在河边握着鱼竿、盯着水面,一动不动地一坐一个上午、一个下午。

其实,最初钓鱼的家什儿,并不是“鱼竿”。

那时还不从没听说过鱼竿、鱼线、鱼钩是什么东西。用的“渔具”恐怕也是现在很多人听都没听说过,也难以想象的。当初的“渔具”——用现在话说——算是“DIY”的:玻璃制的罐头瓶子,抠掉金属盖,用妈妈纳千层底儿的绳子系在瓶口,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一根一米半左右长的木棍上;还不算完成,因为没有放“鱼饵”的地方,在瓶口处细绳的一旁拧一条细铁丝,细铁丝大概比瓶口直径长出一点,用来穿“鱼饵”。这样一套简陋的“渔具”就算制作完成了。

配这套“渔具”的“鱼饵”,恐怕也是现在很多人难以想象的。在当年盛产小麦的华北平原上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是自己收麦子、打成面粉,然后蒸馒头、花卷,擀面条,烙大饼,包大包子…鲁西平原上的农村有多的数不过来的手工面食,勤劳的妇女做出面食的花样和可口的味道,是一家人的口福,也是邻里乡亲的口碑。奇怪的是,那里的鱼,也爱吃那里人做的面食。

最初的“鱼饵”不仅原料稀奇,“工艺”也应该十分罕见的:把家里蒸的馒头掰一块,沾水,然后用手不停地揉捏挤压,直到揉成一个玻璃球大小、硬邦邦的面团,“鱼饵”就算制作完成了。把“鱼饵”穿在罐头瓶口旁的细铁丝上,然后把细铁丝另一端穿在瓶口对面的绳头上,“鱼饵”正好横在瓶口中央,用木棍挑着放好“鱼饵”的罐头瓶,搁置在河岸浅水区,等上半个小时左右,把罐头瓶挑出水面,就会发现有小鱼“入罐”了。

当然,那么小的罐头瓶,“钓”的鱼只能是小鱼苗,多是三到五厘米长的小草鱼、小鲢鱼,偶尔一条宽身子的小鲫鱼“进罐”,便会忍不住像发了大财似的欢呼雀跃一番。更有甚者,一只十厘米左右长的呆子鲫鱼挤偏了瓶口的铁丝也要挤进罐头瓶,恰好被提了出来,那便是天大的喜事了。那么小的鱼,没法用小网兜,只好在岸边用泥土堆起一个小池子,浇满水,钓上来的小鱼都放在小池子里。等到傍晚日落,或者爸妈手里端着碗边吃着边走来河边叫回家吃饭,就把池子里的小鱼一条一条捡到罐头瓶子里,兴高采烈地扛着回家了。也有收获颇丰的时候,瓶子装不下,就只捡个头大的带走,剩下个头小的,或给别的小伙伴,或直接扔到河里放生,也有时恶作剧把小池子灌满水,试试看小鱼们能不能撑到明天我再来——当然,多数时候是第二天小池子里的水干了,鱼也死了,也有时鱼没了,八成是被河边人家的鸭子给屠戮了。

并不是每个小伙伴每次都会钓到很多小鱼。这事情看起来简单,其实也是有技巧的。首先是选地方,鱼群的分布在河岸两边并不是均匀的,有的地方鱼多,有的地方鱼少,同一个地方有的时候鱼多,有的时候鱼少;一般来说,天热时有树荫的水下鱼会多一些,然而早晨的时候有点儿阳光的地方鱼反而会多一些;钓小鱼,罐头瓶子不能下太深,小鱼喜欢在岸边、水浅的地方。罐头瓶子的放法也是有讲究的,一般是放在浅水区,让罐头瓶子站着,会吸引更多草鱼、青鱼和小白鲢,如果一不小心罐头瓶子歪了、躺下了,钓上来一条泥鳅就不算稀奇的事情。最后,“鱼饵”也是举足轻重的因素,不同的小伙伴拿各自的馒头块揉捏成的“鱼饵”,“质量”是参差不齐的。一方面是制作“鱼饵”的“工艺”,沾太多水揉成的面团不结实,在水里泡一会儿就散开了,需要少沾水,大力揉捏,最后成品有硬度且稍有粘度为最好,是最耐水泡的;另一方面,由于这种“鱼饵”是家里面食的二次加工品,“鱼饵”的质量也直接取决于邻里乡亲各位妇女的厨艺水平。有的馒头和面时发酵过度,做出来的馒头比较酸,小鱼不爱吃;有的馒头和面时发酵不足,蒸出来黑一块硬一块,俗称“死面馒头”,没有什么味道,小鱼也不爱吃;有的馒头面软了,蒸出来太松散,味道虽有,但揉捏成“鱼饵”时一沾水就全散了,根本捏不成形。这方面我是最自豪的,妈妈是邻里公认的“能手”,厨艺、女红、种庄稼样样拿手,蒸出的馒头从来都是喷香里面带着甜,松软又不失嚼劲,以至于我童年吃的最多的“零食”,就是妈妈当年做的馒头、花卷、大饼、菜包子。那里的鱼是爱吃那里的面食,但它们也挑食,像我一样喜欢我妈做的面和饼,不然为什么总是那么多小鱼争着抢着钻进我的罐头瓶?

提回家的小鱼,多是喂了鸭子、鹅、鸳鸯鸭,甚至喂狗。偶尔钓几条个头大一些的,不肯当时就喂了给动物们吃,就找来一只破缸养着,可是养了没几天还是翻身见白肚了,只好还是给了动物们吃。也有一连几天“收成”特别好的,放缸里面攒几天,攒了好多条。我妈一看不少了,说要不给你们煎着吃了吧。她让我把小鱼的内脏都挤出来,挤了半天,竟然有一碗多小鱼苗。我妈拿去冲洗干净,放上点儿料腌了半天,晚上打鸡蛋、撒面粉,给小鱼挂上芡,油锅里煎成饼。出锅香喷喷的有点儿酥,小刺都酥焦了,直接放到嘴里嚼个透——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小鱼可以挂芡煎着做来吃,也或许正是从那开始,我爱上了吃鱼。

后来渐渐长大,上了小学,就再也没用这么土炮又幼稚的方法钓过小鱼了,多是待到河水快要干涸时,直接下河抓鱼。某年的一个夏天去姑姑家(我小时候爱去亲戚家住,姑姑又特别宠我,那些年每逢寒暑假都会去姑姑家住上几天),从大我好几岁的两个表哥那里得知,原来世上有“钓鱼钩”这个东西!

表哥他们村离我家有八九里地,但那里的人明显比我们村里人热情,干什么事都是好几家邻居凑一起热火朝天的样子。而我最感兴趣的是,他们村里人好像个个都是捕鱼能手。他们村的小孩子在我用罐头瓶钓鱼的年龄就会用渔网捕鱼,会买鱼线、鱼钩自己制作渔具去钓鱼,这都是我在我们村长那么大闻所未闻的。表哥家出门向东走一百来米,就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鱼塘,不过多年不养鱼了,然而鱼塘跟一条河通着,几乎没断过水,所以里面有很多的鱼。他们村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闲来无事的时候都会坐在水塘边的树荫下,挑着鱼竿去钓鱼。记得有一次他们邻居家在水塘里用大网拉到了一条特别大的鱼,足足一米半长的样子,鱼脑袋快赶上当时的我脑袋那么大!至今那仍是我亲眼见过、亲手摸过的最大的鱼。

表哥他们都有“鱼竿”,他们哥俩都很会抓鱼、钓鱼,所以我在姑姑家住的时候没少吃了鱼。其实,那时的“鱼竿”,说起来也不算正儿八经的“鱼竿”,是自己分别买了鱼钩、鱼线和鱼漂,鱼线其实就是粗壮的风筝线,然后找一根两三米长的竹竿把三四米长的风筝线系在上面,就成了一根纯手工制作的“鱼竿”。鱼饵当然就是土生土长的蚯蚓了,农村蚯蚓非常多,随便一块湿润的草皮,用小铲翻开就能有几条蚯蚓,那是鱼儿们最爱吃的纯天然美食。即使这样简陋的“钓鱼竿”,也比我当年土包的罐头瓶子强太多了,至少能拉上来半斤以上的“大鱼”啊!

我钓鱼的技术都是表哥们手把手教的。通常都是他们去水塘边下了网,我在那儿挑着鱼竿有模有样地瞅着半截身子立在水中的鱼漂,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最初用鱼竿钓鱼特别好玩。两三米厂的竹竿,对当时的我来说还不是轻松的物件,一只手拿着撑不了多大会儿,就换两只手握着,时间一长,两只手也撑不了,小臂直酸疼,就干脆把竿子斜插在岸边,然后自己蹲在一旁盯鱼漂。由于对鱼竿鱼钩几乎没经验,经历的“坎坷”也不少:鱼漂稍微有动静就迫不及待地把竿子“嗖”地一声挑出来,力气大到直鱼钩甩到了头上的树枝,费了好大劲才把鱼钩从缠绕的树枝上解救出来;穿鱼饵,需要把一条蚯蚓掐成几段,正好覆盖住整条鱼钩最好,然而最初总是把蚯蚓穿的满身窟窿还穿不好。

后来经过表哥的慢慢调教加上自己不断地练习(是的,必须练习,就拿看到鱼漂有动静就抬竿这件小事来说,其实就跟看到蛇就吓得跳起来是一样的,类似条件反射,必须不断练习、不断适应才能稳住),渐渐积累了不少经验。拿通过鱼漂判断水下的动静来说,就有很多门道,比如不仅不能鱼漂刚有动静就抬竿,最初有一阵不持续的小动静也最好不要抬竿,一阵动静过后就平静,多半是鱼饵被劫走了;动静特别大,通常拽着鱼漂到处乱窜,很可能是浅水区的小白鲢;鱼漂动静不太大,但持续上下震动,甚至缓缓地被拖走,则多半是鲫鱼或者鲤鱼上钩了;如果动静很普通,怀疑有鱼上钩,一抬杆没感觉到震动却特别重,多半是钓到淡水大虾了;如果抬竿的时候感觉到有力的震动,得了,八成是大鱼,而且很可能是鲤鱼!如果抬竿的时候觉得比较重,而且鱼钩出水面的方向跟拉竿的方向不一致,多半是钓到个头稍大的鲫鱼了,鲫鱼出水基本不摆动,但宽阔的身子却可能造成出水过程有角度,所以会偏离拉竿的方向;还有草鱼、鲶鱼、泥鳅,各有各的特点……

从姑姑家“艺成出师”,回到我家就马不停蹄地自己买鱼线、鱼钩和鱼漂,自己找一根竹竿制作了一套简单的“渔具”,气儿都来不及喘就提着小铲直奔河边。在河边遮了个顺眼的地方,翻土找了几根蚯蚓,试着钓了半上午,竟能钓到半根筷子那么长的鲫鱼壳子,简直比在姑姑家水塘里钓到半斤多的“大鲤鱼”还兴奋!可从没在自家河里钓出过那么大的鱼呀!以后想吃鱼终于可以自己钓了!

邻居小伙伴看到我的战果,也都按捺不住,纷纷买材料制作钓鱼竿,加入“高等级”的钓鱼活动中来。一时间,我竟然引起了一阵破竿钓鱼风潮。然而一段时间过后,好几个小伙伴都渐渐不怎么钓鱼了,原来很少有人会像我那样钓那么多鱼。现在想想,应该是他们缺少钓鱼必须也是最基础的东西:耐心。十来分钟鱼漂还不怎么动静,好不容易有了像模像样的动静,抬了几次杆还不一定带上来鱼,要么鱼饵无端被狡猾的鱼儿衔走了,还得一遍又一遍地上鱼饵,或者就带上来一条用罐头瓶子都能钓上来的小鱼……总之,个把小时钓不上一条像点模样的个头大点儿的鱼,不是谁都能受得了。反正不如河水快干涸的时候,堵住一段河段,用水盆排干一段河水再去里面抓鱼(土话叫“堵堰”、“刮堰”)来的爽快,来得猛烈,来得直接,来得兴奋……

再想想现在,这样子的事也满眼都是。多数人打心眼儿里不相信积少成多,不相信量变引起质变,更喜欢“速成”的事物。多数人只喜欢直接的、爽快的、浅层的、表象的,很少关注内在的。多数人只喜欢快节奏的,激情的,喜欢直奔尽头,很少缓下来静静体会、慢慢品味。多数人只喜欢垃圾食品,只喜欢没多少内涵的泡沫剧、喜欢口水式的文字,内在的、深刻、经典的东西却鲜有问津。多数人在短暂、激情的放纵之后空虚、无聊地不知所措,少有人一步一个脚印、坚定踏实往前走。多有人带着不知来自何处的或鄙视、或炫耀的姿态漫天阔谈,不多的是深知自己位置、方向的人踏实做事……

我也不知道当年的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就喜欢一个人坐着,适时地抬一下竿,有鱼上钩就高兴地收纳,没有就再把钩甩回河里,也不知道急躁。倒不是多么少年老成,可能就是天性能安静下来。当然也有别的外在原因,小时候学习好,暑假作业什么的都是三下五除二早早完成,暑假剩下的日子没什么学习作业上的负担,经常看看课外书,或者去田地里帮爸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甚至清楚地记得,渐渐长大后上初中的某个暑假,丛书摊上买的盗版四大名著,竟能津津有味地看起来。早饭后的上午,没有家务活,地里也没有活干,就提着竿子带着书,在河边上找一片有树荫的地方边钓鱼边看《三国演义》,阳光、大树、绿草、清水,清凉的微风中间杂着的蛙鸣鸟叫,那是多年以后偶尔做梦才能见到的情境。

再后来,上了高中,我同龄的小伙伴们早就抛弃了钓鱼这项无聊的活动。他们多半没有考上高中,初中毕业以后就早早进城去打工,高中的暑期回家也基本见不到他们。而比我小的邻居小孩子,大概从没人带过这个头吧,也可能年轻的家长管得严不让孩子离水近,没见过谁还会去河边钓鱼了。我当年的鱼竿,鱼线早已经糟的一扯就断,钩子锈成一块小小的铁疙瘩,带着螺旋花纹的塑料鱼漂碎的只剩一块塑料片,只有竹竿还是好好的,被妈妈拿去撑小竹床的蚊帐了……

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高考结束,填完志愿直接去烟台即将大学毕业的表姐那里玩了一个周。回来没多久拿到通知书之后就没什么事情干了。高二到整个高三都学习很紧张,基本没有钓过鱼了,那会儿又突然想起了钓鱼。就直奔镇上买了一根那时看起来很“高大上”的碳素的鱼竿,兴致冲冲地冲到河边去钓鱼。

然而,才注意到小河已经变得跟以前不怎么一样了。河边有些树已经被砍掉了。河边疯长了好多野草,儿时岸上被踏出的小路也不见了踪影——那个时候已经很少有人家里养羊,更没有人去河边放羊了。长年没有清过污,河底的水也不深了,里面有好多乌绿的水草,都没法下钩,甩下去的鱼钩可能一下就挂在水草上;河水也比以前脏了,村民的生活水平比以前提高了很多,但产出的垃圾也比以前多了好多,堆在河边的垃圾散发出隐隐的臭味……那一个上午,我一条鱼都没钓到。

再也没有人在炎热的夏天跳到小河里游泳了,我也再没兴致去钓鱼。回家收起了鱼竿,装进鱼竿的包装套,放在家里衣橱上面,到现在都没动过。有一年大学暑假回家,我妈问“衣橱上面的鱼竿是不是你放的?都不知道多长时间了,也不知道坏了没,怕是多贵重的东西,我都不敢送给邻居家的小孩”。我拿下来,包装套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土,拍打两下掸去图尘,到院子里拿出鱼竿来,抽开甩了甩,竟然还是最初的样子,只是钩子有点儿生锈。

我妈在村里人缘好,家里的东西用不着就经常送人,我跟妹妹的书,用不完的布料,吃不完的菜等等,都会送给需要的邻居。唯独我的鱼竿她不肯送人,我也知道她不会送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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