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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徐建平
七八月骄阳似火。蟪蛄在枝头不知疲倦地嘶鸣，黄狗伏在树荫下伸长舌头不停喘息，赶骚头公鸡挨着母鸡缩在丝瓜棚底下乘凉，懒得打情骂俏。好想去淴河浴。炎炎酷暑让我想起从前下河游泳玩耍的往事。
小时侯，乡下没有风扇。睡一张凉席，摇一把蒲扇，吃一爿西瓜，喝一碗井水镇过的绿豆汤，就是解暑了。大热天午后，大人们顶着烈日下田拔草耘耥，男孩子不约而同跳进村前的河浜里淴河浴，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样子。
庙前浜就是一个天然游泳场。一群男孩赤条条光着黝黑油亮的身子，像一群鸭子在河面嬉戏打闹，欢形欢状。我们惯于打水仗，用双手接连不断撩拨水面，拼命把水拔向对手，玩得斗志昂扬，不亦乐乎。我们还比赛轧猛子，比谁扎的时间长，谁赢了谁当孩子王，一切事情听他指挥。
河对岸村子的人家，在菜地种了许多瓜果蔬菜，绿叶藤蔓下卧着一只只清香扑鼻的香瓜。胆大的男孩按捺不住诱惑，光着屁股贼头狗脑钻进瓜地里摘瓜，激动地兜起一裤衩香瓜，返回跳入河中，骄傲地分享给大家。我们用拳头砸开一只只香瓜，争着抢着吃，清香脆甜的滋味沁人心田，都夸赞挑头的癞痢头阿三偷瓜本事一等。碧绿生青的甜粟在风中摇曳，出落得像小娘鱼一样亭亭玉立。小伙伴们心痒手更痒，一窝蜂拥过去连根拨起，把甜粟拗断成一节节，熟练地用门牙撕去青皮，咀嚼丰盈清甜的汁液，嚼得神清气爽，爆出一阵阵满足的笑声。有时被人发现了，一溜烟逃回村子，只见遭遇瓜果损失的一个妇女隔着河浜，跳着脚，手指着庙前村，唱山歌一样有腔有调：“覅伍笃个面孔！伍笃格排夭寿！人不做要做贼，爷娘奈哼管教出来个......”一群男孩躲在那棵浓荫遮天的大白果树后面，贼特兮兮做着鬼脸，忍着不敢笑出声来。
河里有鱼腥虾蟹，我们就手持赶虾网，在河边赶鱼虾，捉到了喂给家养的麻鸭吃，鸭子吃了发出嘎嘎的欢叫声，生下的青壳鸭蛋做成咸鸭蛋，蛋黄殷红肥酥，筷子一戳，流出一股诱人的红油，最适合喝粥。河里还有螺蛳、蚬子、蚌，我们在河边黄泥摊上摸螺蛳、蚬子，扎猛子下到河底摸蚌。我胆小不敢下河底，常听大人讲落水鬼的故事，害怕水深的地方。摸了螺蛳，养上几天，剪掉屁股，炒上一䦆子香葱螺蛳，是乡下人百吃不厌的美食。抬上饭碗，坐在弄堂口，螺蛳嗦嗦，一阵阵弄堂风吹来，幸福满满，乡下人给螺蛳起了好听的名字，叫”罐头里笃肉”。蚬子和蚌，既可以喂给麻鸭吃，也可以做一道搭配青蒜的炒菜，味道鲜美。
村西庙角上有一条南北走向的河叫陆家浜，较村前的庙前浜宽，向南通往洋泾河、白荡湖，向北流向陆慕镇。大一点的孩子喜欢到陆家浜里淴河浴，那里水更凉，还有来来往往的船只经过。有时我跟着大孩子从陆家浜向洋泾河游去，游累了淌在水面上，仰望蓝天白云，大有“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的感觉。每当船只经过时，我们双手攀扶着船沿，可以省点力气向前行一段。调皮的大孩子要爬到船上去，如有好吃的，比如山芋干等，趁船工不注意，偷偷抓一把跳进河里享用，本事大得赛过小英雄雨来。
日落西山，大人们从田间收工回来。男男女女都要去庙角上的条石河滩洗澡，就像个天然浴场，热闹非凡。中年妇女习惯光着上身，在河中尽情地洗浴，也不觉得难为情。这时，如有小伙子从跟前游过，就会随口打趣，说些找对象娶媳妇的玩笑话，半荤不素，说得小伙子满脸羞涩，像兔子一样飞快逃离。她们嘻嘻哈哈，一片欢声笑语，仿佛忘却了生活的烦恼，忘却了田间劳作的辛苦。男人们下到河里，退去身上的短裤，先向河中心游去，往深水里轧一会儿猛子，又从水面探出脑袋，喷出一条细长白亮的弧形水柱，甚是潇洒。有的高手凭双脚踩水的技巧，竟能像海豹一样将上半身立在水面舞动，展示他们健壮的肌肉和倒三角形的身材，让孩子们心生崇拜。大人们洗掉了一身污泥，去除了一天劳累，增添了无穷力量。
参加工作后，想去更远更宽阔的水面淴河浴。同事素英家住阳澄湖畔，她建议下班后去阳澄湖淴河浴，几个小伙子听后欣然接受。我们骑着自行车，跟着素英，一直骑到离工厂很远的阳澄湖边。阳澄湖宽阔澄明，一望无边，西沉的太阳照在湖面，浮光跃金，阵阵凉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我们一头扎进清澈的阳澄湖，清凉的湖水传遍全身，仿佛喝了冰镇雪碧一样晶晶亮、透心凉。极目远望，夕阳下的阳澄湖波光粼粼，美妙动人。
小陆提议，游到湖对岸去。望着宽广的湖面，不知哪来的勇气，我想挑战一下自己，同去的小钱也表示同意。于是，我们三人甩开膀子，奋力游向对岸。我们换着不同的姿势游，一会儿自由泳，一会儿蛙泳，一会儿仰泳，还要避开来往的船只。三个小伙子互相鼓励，游了将近一个小时，游到了对岸，稍作休息，又一鼓作气，游了回来。我们都赞叹自己的勇气与耐力，年轻真好，潜力活力不可思议。
后来，我到太湖边创业，三伏天常去太湖里淴河浴。湖边有许多卖泳衣、冷饮的摊点，人头簇拥，五颜六色，甚是闹猛。见小男孩小女孩套着救生圈，在湖边浅滩尽情戏水，发出阵阵欢笑声，父母在一旁甘当保镖，不敢有丝毫怠慢。也有成双成对的情侣，你追我赶，泼水戏耍，尽显青春活力。我喜欢往太湖远处游去，人少耍得开，可以尽情享受游泳的快乐，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童年淴河浴的感觉，自由奔放，妙不可言。
如今大湖小河禁止游泳，好多年没有下水了。每当进入伏天，我就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真想一头扎进清澈澄明的水中，过把瘾，酣畅淋漓地淴个河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