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之光 】晨跑晓梦

“您五点五十的闹钟即将播放:是否每一部戏都看得完整场,是否每一天过得都有多难忘......”

晓梦睁开眼睛,大声喊道:“天猫精灵,关闭闹钟。”

被窝温热,跑道清冷。她一掀被子,坐了起来。简单洗漱后,推门冲进了黑暗中。

跑道上,依稀有影子闪过。晓梦摆动胳膊,迈开腿,一步一步顺着操场绕起。动作机械,呼吸顺畅,思绪渐渐游离。突然,她眼前闪过一张尖瘦阴郁的脸,进而是猩红的罂粟,金黄的麦田,扑梭梭飞漫天的黑乌鸦……

梵高?晓梦晃晃脑袋,她刚读过《致亲爱的提奥:梵高传》。

唉……三十七岁!有时候,不得不相信,有些人似乎天生就带着某种使命,生前运交华盖,死后哀荣无限,让后人既痛心又惋惜,梵高即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位吧。晓梦叹惜着。

忽然,她脑子又闪过一张红润的脸:村上春树迈着矫健的步伐跑了过来。梵高缠满白纱布的三角脸,村上英气勃勃的国字脸在晓梦眼前交错重叠。

梵高,村上春树,村上春村,梵高……晓梦思绪翻滚起来。

梵高为画坛后印象派之父,村上是写作界的翘楚,这俩人可都是享誉世界的杰出人物啊!晓梦的眼中现出敬佩的光芒。

英雄莫问出处,他俩都没受过专业训练,更巧的是,村上29岁开始写小说,梵高27岁决心从事绘画,都是在已近而立之年半路出家。可是……他们俩人的命运可有着天壤之别。

扑梭梭的乌鸦在晓梦眼前闪过,小梵高眼睁睁地看着妈妈撇开自己奔向一个小土包……

这区别,似乎可以追溯到出生之时。

村上春树的父母是国文老师。梵高虽然祖上显赫,然而他的父亲只是小村庄里的牧师,母亲平日里协助父亲传教,操持家务。两人的父母均温文尔雅,和蔼可亲,对孩子疼爱有加。

梵高有一个比他大整整一岁的哥哥,但出生时就夭折了,这让母亲长久沉浸在失子之痛中。母亲的伤感与忧郁,深深地影响着梵高,也造就了梵高在外人看来的“天性古怪”。

村上春树却幸运得多,他是独生子,母亲在结婚时即辞去工作,专职在家相夫教子,村上春树可以说是在娇宠中长大。

两圈儿下来,东方渐渐地有了鱼肚白。晓梦的脚在跑着,大脑也在跑着。

学生时代的村上春树就比较特立独行,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当时村上特别喜欢看小说,对学习不上心,成绩不理想,爸妈虽然不满,但也并不太苛责。

宽厚温和的家庭氛围,使村上对自己的认同感非常高,自信,坚毅、稳重、理性。

二十岁到三十岁的十年当中,村上从四处碰壁中,学会了生存的诀窍。村上后来感慨,倘若没有这十年艰难的生活体验,恐怕自己就不会写小说,即便想写,也写不出来。

梵高短暂的一生,从与早夭的小哥哥同样的生日同样的姓名开始,他的一生似乎就打上了悲剧的基调。他敏感、孤僻、古怪、偏激,而恶运也总是与他如影随形。

他是集合了纠结、挣扎与痛苦的存在。一方面自卑,一方面又特别自尊;一方面努力地要建功立业证明自己,另一方面又与主流社会格格不入;一方面渴望友情与爱情,另一方面又极端自我,抑郁易怒难以相处,就这样进入恶入循环。

一想到村上春树,晓梦就满满的敬佩。村上一直笃定地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要什么,一直按自己的意愿做着自己喜欢事儿。

他的职业和业余追求,无一不是由“喜欢”出发。

晓梦清楚地记得他在《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里写的那句话:并不是有个人跑来找我,劝诱我“你跑步吧”,我就沿着马路开始跑步。也没有什么人跑来找我,跟我说“你当小说家吧”,我就开始写小说。突然有一天,我出于喜欢开始写小说。又有一天,我出于喜欢开始在马路上跑步。

梵高似乎总是刻意回避自己的喜好。其实在他8岁的时候,他就流露出绘画上的天赋,他用黏土做了一只小象,引起了父母的注意,可由于父母的过度关注,他马上就把小象毁掉了。后来他又画了一只猫,可最后同样没逃过被撕毁的厄运。

原本他是喜爱画画的,或许因为对自己的不认同,又或许为了取悦父亲家人,一直没有选择绘画,而是做艺术品交易员、教师、牧师、书店店员等,走了一大圈弯路。

用《致亲爱的提奥:梵高传》的作者,他的弟媳约翰娜的词——“无路可走”后,最终在27岁时迫不得已选择以绘画谋生。

他那些现在被捧上天,动辄几千万美元,非写实的充满个人情绪色彩的画,在他最需要钱的时候,一文不值。

天又亮了点,跑道慢慢显现出橡皮红,青绿的操场上三五个早来的“健将”在热身。

晓梦想起一直在背后支持梵高的弟弟提奥。他是位画商,或许是出于画商的独具慧眼,他这样评价自己的哥哥,“文森特(梵高)是那些经历了时事变迁而遗世独立的人……会被一部分人欣赏却不被大众接受。”

但他们终究还是没有熬过时间,等到那一天。梵高永远留在了那片金灿灿的麦田里,而提奥半年后也追随他亲爱的哥哥去了。

梵高自从第一份工作,画廊的艺术品交易员被解聘后,经济一直很拮据,尤其后期专注于绘画后,更是没有收入,忍饥挨饿受冻,疾病缠身,无家无业,十年间全靠提奥接济。

“我一拿到钱,首先想到的不是吃的,虽然我很久都没吃上一顿饱饭了,但画画的欲望压过了一切,我第一时间寻找模特,直到把钱花光。”

这时,绘画就是梵高的一切。他通过绘画排解自己内心的孤独与落寞,用有力的笔触疏解自己不与人知的痛苦和挣扎,用鲜明的色彩表达对光明美好的渴望和热情。当然,他更希望通过绘画,一举成名。

30多岁,严重的胃病,差不多掉光的牙齿。晓梦摇摇头,脚下的步子更大了。

村上春树开始职业写作初期,从早到晚俯首案前,一天抽六十支烟。下降的体力和攀升的体重,引起村上的警惕:即使不健全的灵魂也需要健全的肉体。能不能长命百岁不重要,至少要在有生之年过得完美。

“哪怕拥有横溢的才华,哪怕脑子里充满了妙思,假使牙痛不已,那位作家恐怕什么东西也写不出来,因为他的集中力受阻于剧烈的疼痛。”

晓梦想起这话,低头看看套着手套的手笑了。去年入冬降温自己没防备,一头冲进操场。跑了几圈,背上温热,手指还是冰凉。边跑边哈边搓,全部的心思都在手上,压根不能如平时冒出点灵感,构思文章。

村上春树33岁时开始跑步,成功减掉了多余的体重并戒掉了烟瘾。写作的同时奔跑至今三十多年。近70岁的人,仍然几乎每年参加一次全马比赛,笔耕不缀,腿力强劲,充实富足、精神百倍地活着。

八公里下来,太阳探出了头,绿草坪上已经组起了队,一边跑着踢着,一边哇啦哇啦地喊着。

突然,足球窜上了跑道,晓梦紧跑几步抬起右脚,脚窝对准足球猛地踢了过去,呯的一声,足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飞进球场。“好!”又准又有力,球场里有人喝彩。

当我画一个太阳,我希望人们感觉它在以惊人的速度旋转,正在发出骇人的光热巨浪。
当我画一片麦田,我希望人们感觉到麦子正朝着它们最后的成熟和绽放努力。
当我画一棵苹果树,我希望人们能感觉到苹果里面的果汁正把苹果皮撑开,果核中的种子正在为结出果实奋进。
当我画一个男人,我就要画出他滔滔的一生。

这是梵高毕生追求的跃动的生命力,它存在于梵高鲜有人看懂的画作里,却存在于村上春树精神抖擞的生活中。

太阳橙黄中透着亮白,晓梦昂首挺胸,向着太阳奔去......


衷心感谢韩涵微语老师荐文、指导、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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