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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家喂养了半年多的肥猪出栏了,这下子儿子到镇中学的学费就有着落了,给二妞买新鞋的钱也有了。
老四媳妇咿咿呀呀地哼着不知名的调调,在自留地里扒红薯藤,一根根摆整齐成一小堆,再扯过一根红薯藤绕一圈把它绑成一把,然后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背篓里。老四媳妇是个做细活儿的,干啥都仔仔细细,讲究个整齐好看,脾气温温吞吞,做事不慌不忙,火烧眉毛也不带着急的。
比她晚一步到地里的王二嫂子,挥舞着一把镰刀风风火火地,三下五除二就割得装满一背篓红薯藤。看着还在磨磨叽叽的老四媳妇扯着嗓子喊道:“兄弟媳妇,不是我说你啊,你这么干活路,要是挣工分的话,你都养不活你自己哦。这个都是弄回去喂猪的,你摆这么齐整干啥子,耽搁时间哦。”
老四媳妇一边绑着红薯藤一边细声说:“绑一下整齐些,回去宰也好宰点。”
王二嫂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看我们这队上哪个有你做活路这么磨叽哦?别个绣花都比你快嘛,农村头干活路啥子好看不好看,要快啊,人家一天干完的活路,你两三天都干不完,恼火得很哟。”
王二嫂子背着背篓从地里上到土坎子上,又转身问老四媳妇:“听说你屋头明早送肥猪哒?”
老四媳妇笑了笑,依然是细声细语的:“是的,明早上送到镇上,张屠夫昨天来订的,这头猪儿喂了半年多了哦,卖了正好要给娃儿缴学费。”
说到这里,王二嫂子把背篓往地上一放,跳下地里,走到老四媳妇跟前,顺手帮老四媳妇将红薯藤往背篓里装。故作四下张望了一番,压低了声音对老四媳妇说:“我跟你说,你等会回去,先不要喂要卖的这头猪。你打碗米,有南瓜就砍些南瓜和着一起煮,像熬稀饭样,多加点水嘛。煮好了等到晚上十一点左右的样子,你再把稀饭和着宰细的红薯藤喂这头猪儿。”
老四媳妇不解:“喂这么好啊,明天都卖了啊,还费这些粮食啊?”
王二嫂子脸上泛着得意的表情,眼里闪着精明的光芒,说道:“哎,你个莽子,硬是老实人哟,费这点粮食怕啥子嘛,多的都给你赚回来。”
看着一脸茫然的老四媳妇,王二嫂子将手上的红薯藤往背篓里一按,着急地说道:“我说你硬是不该生在农村哟,干活路慢就算了,还莽得很,要是换别人,我才懒得跟他说这些哦。你晚上给猪儿喂多两桶潲,明早称得的时候,多个十斤八斤的,那不是钱啊?”
老四媳妇恍然大悟地发出长长一声“哦......”王二嫂子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又压低声音说道:“你莫又跟别人去说这些哦,说是我教你的哟。”
老四媳妇这次倒是机灵了,连忙说道:“不得不得,你放心,我还是晓得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的。”
晚上老四媳妇跟老四说起这事,老四直说王二嫂子厉害,难怪以前他帮王二家抬肥猪,抬在路上的时候,那猪一路屙屎又屙尿的,当时他心里还想这猪多屙几泡,自己就能抬得轻松许多了。原来这其中是有门道的啊,半夜里喂了,早上称重时还没消化掉呢,这多一斤就是几块钱啊,可真是净赚啊。
夜里十一点,老四两口子提着两桶猪食,打着手电来到猪圈边,一瓢一瓢将猪食打出来倒里猪槽里。早就饿得嗷嗷叫的大白猪,一头扎进猪槽里吃得“吧嗒吧嗒”地响。旁边猪圈里的两头小乳猪瞧见这大猪半夜还有得吃,也起身“嗡嗡”跟着叫。老四媳妇拿起猪圈边竖着的响竹杆,在猪圈石上敲得“砰砰”响,对着那两小猪嘟囔道:“没你两个的份,等你俩个出栏的时候会给你们煮的。”
老四看着这吃得正起劲的白花花的大肥猪,心里盘算着明天这能增加几斤重量,脸上也不禁挂上了笑容。老四媳妇有点顾虑地问老四:“这么整别人的称,会不会不太好啊?”
老四又往猪槽里倒了一瓢猪食,对着大白猪说道:“快吃,多吃点,今天专门给你煮的好的。”
转身将空的猪食桶放在地上,对媳妇说:“不怕的,别人都这么干的嘛,又不差我们一家。多几十块钱,又可以给二妹买鞋了。嘿,也看运气了,希望这个猪儿今晚吃了消化慢一点。”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老四屋里就灯火通明,响起一阵惨烈的猪叫声。王二和李三一人拉着一只猪耳朵往前扯,老四在后边推着猪屁股往前赶,那猪好像预感到自己出了猪圈就小命难保。三人越是将猪往前拉,猪就越是挣扎着要往后退。那猪叫声响彻了黎明前的小山村。
张屠夫站在院子里叼着烟嘴,他喜欢听这猪叫声,这是他的买卖营生,他对这叫声有种特别的感情。
眼看三人好不容易把猪拉扯到院子里了,地上摆着一个粗竹片编织的长条半圆形筐,三人一鼓作气将猪按进了筐里。老四媳妇赶紧把手里的麻绳递过去,三人麻利地将猪绑好。折腾这么久,猪也累了,不再嘶叫,只是发出“嗡嗡”的声音,老四也喘着粗气。
张屠夫拿过称来,王二和李三用扁担穿过麻绳,往肩上一放,两人同时喊了一声“嘿哟”,抬起了筐里的肥猪。张屠夫吸了一口烟,把秤砣往秤杆子后扒,越扒越小心,生怕秤砣掉了。
老四媳妇直盯着猪屁股,心里祈祷着:“可千万别在这时候拉屎拉尿啊,要拉等会在路上拉啊。”
老四瞧着那翘得老高的秤杆子,完全可以再往后扒二两,心里直叫着:“再往后打一点,再往后打一点,秤砣都挂不住。”
张屠夫却一手按住了秤砣,老四心里骂得要死:“格老子滴,这个张屠夫贼得很,买猪时秤打得这么高啊,卖肉时秤砣拼命往下压,奸诈得很哟。”
张屠夫眯着眼睛看了看秤砣位置,嘴里嘀咕了两声,瓣着手指头,提高了声音道:“235斤,除筐10斤,再扣3斤水份。跟你算222斤。”
一直没作声的老四媳妇急了:“扣啥子水份啊,秤出来好多就是好多噻,哪里来的水份啊?"
张屠夫嘿嘿一笑说:“这是规矩,这水份就是拉屎拉尿的,送到我那儿肯定是要掉秤的。”
老四媳妇没想到这张屠夫比人精还精,幸好昨晚喂得多,不然就吃大亏了。但还是有些不死心地说:“那,也扣不到这么多噻,我们喂个猪儿不容易哦....."
张屠夫看了看猪,又看看了老四媳妇,说道:“看你这头猪儿还肥实,那就少扣一斤嘛。”
老四媳妇心想能多赚一斤钱也好,地里可没那么容易扒出几块钱来。
张屠夫叼着烟嘴走了,老四背着竹篓,王二和李三抬着猪往镇上张屠夫的杀猪场送去。走出三里地,老四换下李三,跟王二一起抬着猪往前赶路。李三一边擦汗一边说:“老四你这猪还扎实呢,这半天了尿都没撒一泡,你还是个老实人呢。”
李三话音刚落,就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李三忍不住一阵笑,看着老四说:“你看你这猪还经不起夸呢。”
王二见怪不怪了,索性用棍子撑着扁担,站着休息会。像是对老四说,又像是对着猪在说:“要屙屎屙尿快些屙,反正现在拉出来的也是张屠夫的了,老子抬得还轻松点。”
老四看着这情形,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样式看起来远比扣除的那两斤多得多了。
老四媳妇到地里摘菜,又遇见王二嫂子。想着王二嫂子出的主意可是帮了大忙,便说请王二嫂子中午来帮忙煮饭。王二嫂子欣然同意,得意地跟老四媳妇说着:“你呀,就是太老实了,以后有啥子不懂的就只管问我,咱们这队上,我也就看你和老四是实在人。”
老四媳妇摘了菜,又绕到公爹屋前,敲开门对公爹说:“爹,今天卖猪,老四中午带肉回来打牙祭,你就别煮饭了,上我们这来吃。”公爹驼着腰,斜眯着眼一边点头一边说:“打牙祭呀,要的,要的。”
老四媳妇和王二嫂子在厨房忙碌着,先把饭煮好,把要配的菜都切好,有辣椒,茄子,丝瓜,还泡发了一把木耳,坛子里抓出来的干豆角泡好切成段。王二嫂子是个麻利的,嘴巴也厉害得很,手上一边干着活,嘴里硬是一刻也没停地指导着老四媳妇。老四媳妇就像个乖巧的小学生,认真地聆听着老师的教诲,一边不住地点头。
直到十一点多,王二背着背篓回来,交给老四媳妇,说老四还在跟张屠夫算钱,等拿了钱就回来。
王二嫂子麻溜地从背篓里把肉捡出来,往案板上一搁,举起菜刀三下五除二就将肥瘦和骨头分离开来。从锅里打出热水清洗,就开始砍骨头,切肉片。嘴上还吩咐老四媳妇动作麻利点,抬猪是力气活,折腾一上午肯定是饿了的。
厨房是女人的战场,这会子王二嫂子成了将军,指挥着老四媳妇,一会往灶里添材,一会端碗拿盘子。熊熊的柴火把大铁锅烧得火辣辣的,王二嫂子把清油往锅里一倒,瞬间就咕噜咕噜的叫起来,再倒入辣椒,姜,蒜,倒进肉片,锅铲子搅得哐当响。在一阵油烟中,她扯着嗓子对老四媳妇喊:“炒这些菜啊,火要大,铲子要翻快一点,你得学着点,不然多几个人吃饭,你就整不出来了,你平时就墨迹得很。”
在一阵锅碗瓢盆的交响乐中,菜一个接一个端上桌,老四招呼着一大桌人开吃。难得打一回牙祭,难得今天卖了肥猪心里高兴。老四拿出平时珍藏舍不得多喝的白酒,倒上一碗,跟老爹,王二,李三一人一口酒,一口肉,嘴上说着感谢帮忙的话。
最后一个菜是干江豆炒五花肉,这在农村里是道硬菜,好吃下饭,越嚼越香,而且好存放,即便这大热天的放上两天也不会坏。
老四媳妇招呼王二嫂子赶紧上桌吃饭,辛苦了一上午,厨房里剩下的活自己来收拾。王二嫂子却突然有些扭捏起来,说道:“哎呀,我屋头也是好久没打牙祭了,我大娃又要晚上才回来.....”
老四媳妇聆听了王二嫂子一上午的教诲,此刻倒是开了窍,赶紧说道:“我拿个小碗装一碗,你吃完饭端回去,晚上热了给大娃吃。”
王二嫂子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兄弟媳妇你太客气了,还给娃儿留菜,我晚上跟他说四婶专门给他留的。”
老四媳妇咧嘴笑着:“嘿嘿,没得事的,我还要多谢你哦。”
堂屋里,一群有围着桌子上的五碗四盆菜,一边吃一边摆着龙门阵,时不时传出一阵笑声在空中回荡。
不远处,老四家猪圈里那两头小乳猪正望着隔壁空了的猪圈“嗡嗡”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