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也已别去数日,不免让人感叹,新年,真的过完了。
幼时喜过旧历新年。渐渐远去的那些冬日,祖父母尚在,伯伯叔叔齐聚,三代人其乐融融。窗外爆竹声声,屋内笑语阵阵。 或是围坐桌前,陪老爷子数那“二十一张莫来拿”的桥牌,偶尔一场有口无心的争执,打几个哈哈,一桌人转圈换个座又继续,老夫人不时过来瞅瞅,娴熟的几铁夹往木炭袋里一搅和,便叫桌下的炭火总是烧得通红;或是挤进长圆盆,老老少少,眼睛齐刷刷盯着荧屏,一双双脚,则散落在盖脚被下,分享镂空栏板下,因裹了一层柴灰有所收敛的暖意,不经意却还是有人给一阵火光熏疼,“哧”地一声挪开脚心。
而今物是人非,春节最觉落寞。一颗心蛮生生攥着过往,便总觉失了圆满。常言道,没了父母,纵然手足交频,总归串门,无复返家之说。这般光景,已然于祖辈父辈间窥见一斑。加之年岁愈长,家中是非清白愈多,只怪自己无能,欲判难断。公务之余依旧难觅清净,日子本就奔忙,来去更是匆匆。不知从何时起,打小无多印象的元旦反而抬头日上。许是祖父故去三岁又半,一向健朗的祖母也骤然长逝的那个年尾,一场别开生面的四女跨年之约,才终于带来一丝新鲜空气,第一次驱散了心头长积已久的阴霾。
不觉赘语,回归正题。起初一约不过平常一聚,不料饮罢,无酒自醉,疯癫癫来去几轮笑语,直教队伍壮大一倍不止,末了,成全两段佳话。细数时日,自那次步行街集体倒计时之后,转眼第十二个年头。其中二人,齐眉亦足八岁。何其有幸,四人共跨年岁,已有一纪。
成年以来,首次亲友十数人他乡团圆欢度春节的闲暇用尽,懒洋洋一颗心此刻尚不得安宁。尤其昨日“放榜”,天不遂人愿,又该另作打算。好在生逢其时,机遇犹多。腊月底至今日不到一个月里,几度悲欢离合,心情起起落落数回。而明日,或许又将与父母相隔天涯。不论如何,纵然聚时短暂,念及便惹欢欣,当下所想,且借文字一一道来。倘若辞不达意,权当拙笔小记,日后窃自龃龉。
近年“驻地”几经更换,原是体恤母上大人十数载孤独而聊作弥补,怎奈途中变故四起,每每事与愿违,记事以来,六年前的元旦,终是得以头一回共同跨年。人哪,在责任与年纪的正比关系里,怅惘与迷茫都无济于事,可以思考可以感慨,但终归得完善自己,变得优秀和强大了,才有足够的力量去承担。忽明忽暗的家务事,也只有等自己的言辞掷地有声了,才能真正明朗起来吧。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我知道,如今的母亲有多要强,当初的疼痛便有多深。几经起伏,母亲庇护我与弟的羽翼从未收起。纵然儿女皆已成人,母亲的惦念与挂心,不曾减少一分。见证这一切的,除了母亲终日不停歇的身影,还有愈加密集的唠叨絮语。母亲离开娘家后,极少做饭,平日里总调侃自己并不出众的厨艺,但与我们相处总是亲自下厨,做得细致而用心,营养而卫生。看着我们一扫而光,母亲脸上的笑意久久不能散去。那年元旦,母亲花了大半个下午熏烤清洗买回来的羊蹄羊肚,反复滚淖,试验出目前为止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无包装底料的羊肉火锅和小炒酸菜羊肚。突然又想起,母亲深夜驰车几百公里,接回因考虑不周全而狼狈不堪的我,和言细语安抚,回到家还要准备一顿热餐,为沐浴后的我二次洗尘。今年元旦,母亲本也可以留在身侧,但为了不让我们有所惦念,前一晚她坚持返乡离去,说是父母总要学会放下,腾出空间让年轻人自己扎堆欢闹。拗不过母亲,也尊重她的选择,可送别母亲时她转身进站的身影,如今看来愈发瘦小的身影,在我脑里挥之不去,总令人觉出几分难言的孤寂。
至于父亲, 说实话,成年后与父亲是有隔阂的。很多方面,我们相互都不理解,也面对面歇斯底里过。可是,所谓的恩怨情仇,最终都消弭在,我曾以为一直会霸气威严的父亲越来越多的褶子里。小时候,也是依恋过、敬仰过父亲的。虽然,更多的是羡慕密友父亲的慈爱与不吝夸赞,同时也疑惑自己的父亲为什么总对自己动辄恶语相向,也从来不予肯定。慢慢地,在一连串的失望中,产生了不可名状的苦涩,直到成年后便有了一次次的爆发。被问及父母近况时,我谈到父亲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不愿提起。好在近年来,渐渐与父亲达成和解,相处也日益融洽。自入围城又遇朴实二老,视我如己出,相互包容相互体谅间,也收获诸多欢声笑语,但愿这份小幸福,长长久久。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如今,只需循着前路,去拥抱更美好的未来。奋斗吧,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