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空炸开

那天,天空炸开。恐惧的人群四散逃去,最后又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像失去蚁后的蚁群,没有秩序。

战争开始了。

花花对于战争最初的印象是这样的:怪兽的轰鸣后,大大的房子突然倒了,地上着起能够盖住天空的火焰,大地好像被黑色的怪物吃掉了,妈妈尖叫着给爸爸打电话,一边哭一边告诉她不要害怕。然后是一整眩晕,懵懂着,妈妈带着她逃跑,她看见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的红色,好多好多的哭声。有的人只有一个胳膊,好奇怪,有的人躺在地上,下半身不见了。虽然看不明白,但她仍能感到模糊的恐惧感。

这样的恐惧感,一直伴随着她,从五岁到十一岁。

这期间里,她明白了什么是死亡,明白了什么是痛苦,明白了什么是战争。

一天晚上,她模模糊糊地听见,妈妈在同爸爸争吵,内容依稀包括“战场”“内脏”她的与弟弟妹妹的名字以及未曾断绝的啜泣声。

她努力睁开惺忪的双眼,爬过弟弟妹妹的身体,来到门前。

她把耳朵努力贴到门缝边,努力捕捉父母的声音。

然后,她听到:“伊莉莎,你知道,如果不能把他们赶走,我们永远无法得到安宁。”

母亲掩面啜泣着,那是极力掩饰的抽噎。

父亲靠近母亲,轻轻把她环在怀里,道:“我走后,哥哥和母亲会照顾你和孩子们,下周三我的工资会从公司寄过来,伊莉莎,我爱你,伊莉莎。”

花花依稀明白了,爸爸要去做最危险的事,为最伟大的事业,可是,战争,她又想起那种模糊的,如同跗骨之蛆的恐惧感来,这几乎席卷了她全身,让她不由瑟瑟发抖,爸爸,爸爸要去反抗战争,她想到的,首先是那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那些反抗者们,几乎全以这幅尊容回来的。

她不想爸爸去,但没有人能责怪她自私,她只是想同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一起,不需要多么富足,只要大家一起,好好生活就够了,花花这样想。

她几乎要推开房门冲出去,求爸爸不要走了,但是她没有,她只是缩在门前,拼命遏止住鼻腔里的哭意,然后爬回床上,装成睡觉的样子。

爸爸不会因为她的哭泣放弃前进,她也不想用眼泪给他增加负担。

不一会儿,爸爸进来了,花花感到他俯下身,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颊上落下一个深深的吻,最后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久久地看着他们,然后转身离开。

第二天早上,妈妈如往常一样叫醒他们,而爸爸也如往常一样不在家里。只是花花知道,这其实并不寻常,爸爸不是去工作了,而是奔赴战场。

花花看到妈妈的眼睛微肿,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

于是她请妈妈低下头来,在她的眼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道:“妈妈,有我在。”

之后的生活同往常一样,只是更加拮据一些,只是很久很久,久到爸爸的样子在记忆里模糊,都没见到爸爸。

“姐姐,爸爸不爱我们了吗?”弟弟问她。

“他当然爱我们。”花花回答。

“那为什么好久好久爸爸都不回来?”妹妹也说。

“正是因为他爱我们。”花花说。

炮弹轰炸的声音仍然不时地在这片土地上响起,如同恶魔饥渴的咆哮。战争仍未结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爸爸。

一个非常好的天气,妈妈难得地腾出一天作为假期,带着他们去外面玩。

他们拿上野餐布,从昨晚就准备的食物,以及一大瓶甜水,就出发了。

妈妈带着他们来到沙滩上,阳光真好,沙滩上好多小孩儿,嬉笑叫闹,欢欢快快。

他们被限制在几海里内活动,活动范围受限,但他们还是发展了许多种娱乐活动。

邻居家的小马里也来了,花花很喜欢和他一起玩,他们一起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一切都在回到家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的家了,那个曾经虽然狭小但是舒适,虽然简单但是温馨的小家,混在一摊石头块里(那里面还有别人的家),俨然是被粉身碎骨。

小马里愣住了,然后,拼命冲上前去,扒着碎成一片片的家,哭嚎着,大声喊着家人的名字。

妈妈让花花带着弟弟妹妹站到安全地带,也冲上去帮忙找。

弟弟妹妹也开始哭,他们感到恐慌,满地的碎片,黑压压的天空,马里的哭嚎,都使他们感到恐慌。

花花紧紧抱着他们,她也害怕,想哭,模糊的恐惧感变得无比清晰了,她死死咬住牙,稳住情绪后,安慰弟弟妹妹说是他们以后要换新家了,所以旧房子才会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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