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若在世,该有百岁了,我总觉得我母亲年轻时肯定也是很好看的,虽然我自己长相一般。我印象里母亲总是干净利索,做事极有条理。七十年代出生的我,算是老生子,生我那年,母亲42岁,当时她心里其实是尴尬的,我之前已经有四个姐姐一个哥哥,我跟最小的姐姐都相差了八岁,大姐整整长了我20岁,大姐总逗我,说实在她结婚晚,要是早,也快能生下我了。还说母亲当时不想要我,即使听医生的话生下来,也是想把我送人的,其实我不喜欢听这样的玩笑,我喜欢听母亲跟我聊天,说有了我,父亲总是跟母亲叨叨,最小的一个了,不管男孩女孩,生下来不要打不要骂,顺其自然由着性子长大吧。父母对哥哥姐姐总是严苛些的,我八岁以前,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带着我们六个孩子独自在晋南一个小村庄里生活,大姐早早的跟母亲一起挑起了家里的重担,于我而言,大姐也是像母亲一样的存在,大姐说我曾给她写过信,还夸我文笔不错,信的内容就是说大姐像母亲。母亲去世后,我便理所当然的觉得大姐家就像我的娘家,有大姐在,就觉得还有老家,还有去处。
幼时的记忆,母亲总是很忙,忙着上地,忙着做饭,忙着纺线,忙着织布,农村的女人最悠闲的时节是冬日下雪的日子,围着土炕坐着,一边纳鞋底,一边闲聊,我尤其最享受的是,冬日晚上,钻被子里,听母亲和她那几个老姐妹聊天,听她们聊各自家里那点琐事,或者道听途说的一些神鬼故事,听着听着,一觉到天亮了
村里原来有个很大的学校,从幼儿班到高中都有,我家就在学校旁边,学校有棵泡桐树,春日里,紫色泡桐花一嘟噜一嘟噜的开,站在院子里都能闻到淡淡的香甜,风一吹,落一地,捡回来,母亲把它们用盐水泡泡洗干净,开水焯一下,葱花香油稍许盐拌一拌,晚餐的菜便有了。等到夏天泡桐树撑起一大片荫凉,午饭后,母亲偶尔舍得院子里摘个黄瓜,或者西红柿哄我,我在树下的青石碑上睡觉,母亲树下做活计,入伏后,蝉鸣声起,仰天躺着,青石碑凉凉的,阳光透过一片一片的泡桐叶稀稀疏疏的散落下来,蝉鸣声伴着母亲拧麻绳的嗡嗡声,或者纳鞋底的滋啦声,这是我听到过的美好的催眠曲。故乡在身边,母亲在身边,家在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