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后不绝后

第一章:过年回乡

腊月的寒风卷着细碎的冰碴子,刀子似的往人衣领里钻。我拖着行李箱走在泥泞的乡道上,鞋底黏着的黄泥足有三斤重——村头王寡妇家的大鹅又跑出来糟蹋菜地了,满地鹅粪混着融化的雪水,活像一锅熬糊了的芝麻糊。

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空气里飘着硫磺味儿和柴火灶的焦香,老李家烟囱冒着青烟,八成是在熏腊肉。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一团橘红色的火光跳动着。

几个裹着军大衣的老头儿正围火堆烤红薯,烟袋锅子冒出的青烟和红薯皮烧焦的黑烟拧成一股,呛得人直咳嗽。

老王头儿那顶油光锃亮的狗皮帽子最先转过来,露出一口被旱烟熏黑的牙:"哎哟,这不是老李家的大学生嘛!城里暖气把你骨头都泡酥了?"

我缩着脖子凑过去,火堆里爆开的火星子扑簌簌往棉裤上蹦。"王叔,您这帽子该洗洗了,隔着二里地都能闻见头油味儿。

"我掰了块烤得焦黑的红薯,烫得在两手间来回倒腾。"你小子懂个屁!"老王头儿把烟袋锅在鞋底磕得梆梆响,"这叫男人味儿!"他突然压低嗓子,眼珠子往西边一斜,"看见没?大壮家的新楼。"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暮色里一栋贴着白瓷砖的二层小楼格外扎眼,铝合金窗户泛着冷光,活像镶了满口烤瓷牙。三年前我离家时,那里还杵着三间漏雨的土坯房。

"大壮哥发财了?"

"发个卵财!"张瘸子突然插话,他裹着件掉毛的绿军大衣,活像只褪毛的老孔雀,"他家地里种的是金子还是咋的?去年还欠着化肥钱……"

老王头儿一脚踢灭火堆,溅起的灰烬扑了张瘸子满脸:"就你话多!"他拽着我往路边挪了几步,神神秘秘地从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红包,"大学生,给叔看看这上头写的啥?"

红包上印着"喜得贵子",落款是李有财——大壮他爹的大名。我还没开口,老王头儿已经憋不住嗤笑:"老绝户给孙子办满月,笑掉大牙!"

远处忽然传来"突突"的拖拉机声。大壮裹着件沾满泥点的军大衣从车上跳下来,黑红的脸膛冒着热气,活像刚出锅的酱猪头。他身后跟着个穿粉棉袄的瘦小女人,怀里抱着个裹成粽子的婴儿,三个挂着鼻涕的小丫头片子拽着母亲衣角,在泥地里趔趄着走。

 "壮啊!"老王头儿扯着嗓子喊,"听说你抱上大胖小子了?" 大壮的笑声震得树梢的冰棱直晃荡:"那可不!八斤六两!"他掀起襁褓一角,露出张皱巴巴的小脸,"瞧这大耳垂,观音菩萨座前的童子转世!"

我凑近瞥了一眼,婴儿后颈赫然趴着颗黑痣,活像粘了粒老鼠屎。这位置让我莫名想起去年清明,大壮他爹蹲在坟头烧纸时,后脖颈那颗随着吞咽上下滑动的黑痣。

 "嫂子这是……"我望向那个始终低着头的女人。她棉袄领口露出一截紫红的掐痕,怀里的孩子突然啼哭起来,她慌慌张张掀起衣襟,露出半片青白的乳房。

"二丫!死哪去了!"大壮突然暴喝,最大的那个丫头片子哆嗦着去接弟弟。女人趁机缩到拖拉机后头,手指绞着衣角,眼神涣散得像滩死水。

老王头儿突然拽了拽我袖口:"大学生,帮叔搬点年货?"他冲大壮努努嘴,"人家现在可是贵客,村主任都去喝过满月酒。"

我跟在老王头儿身后往小卖部走,泥墙上用白灰刷着"生儿光荣"的标语,角落里被人添了句"生女扎胎",歪歪扭扭像条蜈蚣。货架上的红鸡蛋摞成小山,标签上写着"李有财孙儿满月特供"。

"来包红双喜。"老王头儿拍出张皱巴巴的十块钱,趁老板娘找零的功夫压低声音:"昨儿夜里,张寡妇家的狗叫得邪乎。"

老板娘"啪"地把零钱拍在玻璃柜上:"管好你的破嘴!当心老绝户撕了你的皮!" 回去的路上,村广播突然滋滋响起来:"通知!通知!李有财同志为庆贺孙儿满月,特请县剧团今晚七点唱大戏……"老王头儿噗嗤笑出声,烟灰抖了一身:"老棺材瓤子,真当自己是土皇帝了。"

 夜幕降临时,大壮家的新楼前支起戏台,两盏五百瓦的灯泡照得院子亮如白昼。

我蹲在墙根嗑瓜子,看见大壮他爹穿着簇新的中山装,胸前别着朵绸子红花,活像只开屏的老孔雀。他怀里抱着孙子满场转悠,婴儿后颈的黑痣在强光下泛着油光。 "这痣长得真讲究。"不知谁嘀咕了一句。

 "可不!跟他爷一个模子刻的!"人群里响起几声闷笑。

戏台上正唱着《四郎探母》,铁镜公主拖着长腔:"莫不是夫妻们冷落少欢……"突然,后台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大壮媳妇不知怎的撞翻了道具箱,五彩令旗散了一地。她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收拾,衣领滑开处,锁骨下方赫然印着圈暗红的牙印。

大壮他爹的脸瞬间黑如锅底:"丢人现眼的东西!"他抬脚要踹,怀里的孩子突然哇哇大哭。老家伙立马换了副面孔,晃着孙子哼起小调:"宝贝哎——咱老李家不绝后哟——"

夜风卷着雪花灌进后颈,我缩了缩脖子。戏台两侧的对联被风吹得哗哗响,上联"添丁进口家业旺",下联"人财两顺福满门",横批"祖德流芳"在风中歪成了滑稽的弧度。

第二章:黑痣的秘密

大壮家的二层小洋楼活像只白面馒头摔在泥地里,墙根处还沾着鞭炮碎屑,铝合金窗框上贴着褪色的"囍"字,风一吹就哗啦啦响。

我站在铁艺大门前搓着手,门把手上的"福"字倒贴得歪歪扭扭,活像喝醉的灶王爷。

"吱呀——"门缝里探出颗油光水滑的脑袋,大壮裹着件貂毛领子夹克,活像头站起来的黑熊:"大学生!快进来暖和!"他一把将我拽进屋,带起的风掀翻了玄关处的鞋架,三双缀着补丁的棉鞋骨碌碌滚到角落。

暖气扑面而来,混着浓重的檀香味。堂屋正中央供着鎏金送子观音,供桌上摆着五碗红烧肉,香油凝成乳白色的膏体。最扎眼的是供桌两侧的对联,金粉写的"祖荫庇佑得麟儿",下联"父慈子孝传佳话",横批"瓜瓞绵绵"墨迹未干,显然是新写的。

 "瞅瞅我儿子!"大壮一巴掌拍在我后背上,差点把我肺拍出来。西墙根的老式摇篮里,裹着虎头被的婴儿正在啃脚丫,后颈那颗黑痣随着动作一颤一颤。摇篮架上拴着个铜铃铛,刻着"长命百岁"的字样——去年清明上坟,我亲眼见大壮他爹把这对铃铛从亡妻碑前偷走。

大壮媳妇缩在藤椅里织毛衣,听见动静浑身一抖,毛线团滚到供桌底下。她佝偻着背去捡,后腰处露出巴掌大的淤青,形状像只扭曲的手掌。

 "小虎!叫叔叔!"大壮把婴儿举到我面前。孩子突然咧嘴哭起来,喷出个带着奶腥味的鼻涕泡。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博古架,一尊瓷菩萨晃了晃,露出底座下压着的药盒——"戊酸雌二醇片"几个字刺得我眼皮直跳。

 "孩儿他娘!死哪去了!"大壮突然暴喝。女人像被抽了筋的蛇,软塌塌地滑下藤椅,接过孩子就往里屋钻。她拖鞋擦过地砖的声响里,混着声极轻的呜咽,像被踩住尾巴的猫。

 "大学生尝尝这个!"大壮从冰箱端出盘酱肘子,油花在暖气里凝成白色的网。我盯着他后脖颈渗出的汗珠,忽然想起去年夏天暴雨冲垮村东头土地庙,他爹蹲在废墟里捡功德箱的硬币,后颈那颗黑痣沾了雨水,活像泡发的木耳。

楼梯突然传来咳嗽声。大壮他爹拄着龙头拐杖踱下来,缎面唐装绷着滚圆的肚子,活像只包了金箔的蟾蜍。他手里端着青花瓷碗,葱花油花在面汤上铺成八卦图。

"小虎,爷爷喂饭喽。"老头子的声音甜得发腻。婴儿忽然止住哭闹,黑葡萄似的眼珠跟着瓷勺转。当勺子贴近嘴唇时,孩子突然张嘴咬住勺柄,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咕噜声。

 我后背蹿起一股凉气——这神态像极了他爷啃酱骨头的样子。

 "大学生觉得我这孙子咋样?"老头子的金牙在吊灯下闪光,"这眉眼,这身板,十里八乡找不出第二个!"他的拐杖突然敲了敲博古架,瓷菩萨应声倒下,药盒"啪嗒"翻了个面。 大壮箭步冲过去扶菩萨,后脖领子掀起来,露出光溜溜的皮肤。我死死盯着老头子后颈那颗黑痣,它此刻正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和小虎的一模一样。

 "叔,这药......"我话刚出口,窗外突然传来"咣当"一声。大壮媳妇失手打翻了洗衣盆,肥皂水在水泥地上漫成诡异的图案。老头子脸色骤变,拐杖重重戳地:"败家娘们!洗个衣裳都......"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响起唢呐声。村主任带着秧歌队来送锦旗,红绸子上"模范家庭"四个金字刺得人眼疼。大壮他爹瞬间换了副面孔,抱起孙子迎出去,唐装下摆扫翻了药盒。白色药片撒了一地,在"模范家庭"的锦旗下滚成嘲笑的句点。

我趁乱蹲下捡药片,发现茶几腿缠着圈麻绳,绳头沾着暗褐色的污渍。窗台上晒着的虎头鞋突然被风吹落,鞋底朝上翻过来——分明是用孝布改的。

 夜幕降临时,我借口透烟溜到后院。茅房墙根堆着的煤渣里,半截注射器闪着寒光。突然,杂物间传来窸窣声,大壮媳妇正蹲在腌菜缸后面啃生红薯,嘴角沾着泥,看见我时瞳孔猛地收缩,把手里的东西往怀里藏。

月光照见她掌心的物件——是瓶快见底的避孕药。 前院突然爆发出哄笑,大壮他爹正在吹嘘:"我家小虎抓周抓了算盘!将来准是当官的料!"我望着天上被云层啃食的月亮,突然想起老王头儿的话:"老绝户在卫生所当过赤脚医生,最会配打胎药......"

一阵冷风卷着纸钱灰扑在脸上,我打了个寒颤。后山坟地的方向,隐约飘来女人哭坟的调子,忽近忽远,像根勒在脖子上的麻绳。

 第三章.邻居的闲话

回到家,我爹正坐在炕上嗑瓜子,见我回来,冲我招招手:“听说你去大壮家了?”

 我点点头,心里还想着刚才在大壮家看到的一切,那些诡异的细节像一根根刺,扎在我心里。我压低声音问:“爹,大壮他儿子……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我爹吐掉瓜子皮,叹了口气,眼神里透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放下手里的瓜子,拍了拍炕沿,示意我坐下。我坐到他对面,心里有些忐忑,总觉得接下来要听到的事情会让我更加不安。

 “这事儿村里人都知道,就大壮蒙在鼓里。”我爹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隔墙有耳。

 “啥意思?”我追问,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但又不敢确定。

 我爹凑过来,声音几乎成了耳语:“大壮他爹,跟大壮媳妇……唉,这事儿说不出口。”

我心里一沉,脑子里瞬间闪过老王头儿那句“帮忙”,顿时明白了七八分。大壮他爹,那个平日里装模作样的老头子,竟然干出这种龌龊事!我攥紧了拳头,心里一阵恶心。

“大壮他哥他姐都知道?”我问,声音有些发抖。

我爹点点头,眼神里带着无奈和愤懑:“都知道,可谁敢说?大壮他爹是村里出了名的无赖,谁敢惹他?再说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大壮家的脸往哪儿搁?大壮媳妇也是个可怜人,被逼得没办法……”

我爹的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张婶儿的声音:“老李,在家不?我给你送点饺子来!”

我爹赶紧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瞬间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谈话从未发生过。我也赶紧调整了一下情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张婶儿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脸上堆着笑:“听说你回来了,给你送点饺子尝尝。” 我接过饺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谢谢张婶儿,您太客气了。”

张婶儿却没急着走,反而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你去大壮家了吧?看见他儿子没?”

我点点头,心里有些警惕,不知道张婶儿接下来要说什么。张婶儿看了看我爹,又看了看我,声音压得更低了:“我跟你说,有天中午我去大壮家找他媳妇借针线,刚进院子,就看见大壮他爹提着裤子从屋里出来,慌慌张张的。他媳妇在屋里哭,我都没敢进去。”

我心里一阵恶心,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大壮媳妇那张苍白的脸,还有她手里那瓶快见底的避孕药。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而是早有预谋的悲剧。

 我爹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张婶儿的话:“张婶儿,这事儿咱就别说了,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张婶儿撇了撇嘴,显然有些不甘心,但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饺子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说完,转身出了门。

我端着饺子,心里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我爹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这事儿你别往外说,村里人都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敢捅破这层窗户纸。大壮他爹不是个省油的灯,惹急了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点点头,心里却像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我想起大壮他爹那张虚伪的脸,想起他在村主任面前装模作样的样子,想起他抱着孙子时那副得意的神情,心里一阵恶心。

“爹,大壮知道吗?”我忍不住问。 我爹摇摇头:“大壮那孩子老实,从小就被他爹管得死死的,哪敢怀疑他爹?再说了,这事儿要是让他知道了,非得闹出人命不可。”

我心里一阵发凉,想起大壮那张憨厚的脸,心里替他感到不值。他辛辛苦苦在外面打工,养家糊口,却不知道家里早已烂透了。

 “爹,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我有些不甘心。 我爹叹了口气,眼神里透着一丝无奈:“不算了还能咋办?村里的事儿,谁家没点见不得人的秘密?你要是捅出去,大壮家就完了,大壮媳妇也没法做人了。”

我沉默了,心里却像堵了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我知道我爹说得对,村里的事儿就是这样,表面上风平浪静,背地里却暗流涌动。谁家没点见不得人的事儿?可大壮家这事儿,实在太让人恶心了。

我爹见我脸色不好,拍了拍我的肩膀:“别想了,这事儿咱管不了。你赶紧把饺子吃了,早点休息。”

我点点头,勉强吃了几口饺子,却觉得味同嚼蜡。我爹见我没什么胃口,也没再劝我,自己端着茶杯出去了。

 我坐在炕上,脑子里乱成一团。我想起大壮媳妇那双空洞的眼睛,想起她蹲在腌菜缸后面啃生红薯的样子,心里一阵酸楚。她是个可怜人,被逼得走投无路,却还要在村里人面前强颜欢笑。

 我又想起大壮他爹那张虚伪的脸,想起他在村主任面前装模作样的样子,心里一阵恶心。这种人,怎么能活得这么心安理得?我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慌,索性下了炕,走到院子里透透气。夜风凉飕飕的,吹得我打了个寒颤。我抬头看了看天,月亮被云层遮住了一半,像一张被啃食过的饼。

第四章:打工的劲头

过年那几天,村里热闹非凡。鞭炮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饭菜的香味。大壮家更是张灯结彩,门口贴满了红对联,院子里摆了几桌酒席,请全村人吃饭。大壮他爹特意从镇上请来了秧歌队,锣鼓声震天响,引得村里的小孩儿围在门口看热闹。

大壮端着酒杯,满脸红光,站在院子中央,声音洪亮得像是在宣布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今年有了儿子,我干活儿都有劲儿了!明年再盖个车库,买辆小汽车!”

村民们纷纷举杯祝贺,嘴里说着“恭喜恭喜”“大壮有福气”之类的客套话。可我看得出来,不少人眼里都带着几分讥讽,尤其是那些年纪大些的婶子大娘,互相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大壮他爹坐在主位上,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朵菊花。他端起酒杯,冲着大壮喊道:“我没让我儿子绝后!咱老张家有后了!”说完,一仰脖子把酒干了,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

我端着酒杯,心里五味杂陈。大壮媳妇抱着小虎坐在角落里,眼神呆滞,像个木偶。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棉袄,衬得脸色更加苍白。小虎在她怀里睡得正香,小手攥成拳头,脸上还带着婴儿特有的红润。可大壮媳妇的眼神却空洞得吓人,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似的。

我走过去,低声问:“嫂子,你没事吧?”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就是有点累。”

我点点头,心里却更加不安。她的笑容像是硬挤出来的,眼神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和绝望。我正想再问点什么,突然听到大壮他爹的声音:“小虎他娘,过来给大伙儿敬杯酒!”

大壮媳妇愣了一下,抱着小虎站了起来。她的动作有些僵硬,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她走到大壮他爹身边,低着头,声音细得像蚊子:“爹,我敬您一杯。”

大壮他爹接过酒杯,笑眯眯地说:“好,好,咱家有了小虎,以后日子就更红火了!”说完,一仰脖子又把酒干了。

大壮媳妇端着酒杯,手有些发抖。她抿了一口酒,呛得咳嗽了几声。大壮他爹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耐烦:“怎么连杯酒都喝不好?真是没出息!”

大壮媳妇低着头,没说话。大壮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爹,她身体不好,喝不了酒,您别为难她。”

大壮他爹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大壮媳妇抱着小虎,默默地退到角落里,眼神依旧空洞。

我站在一旁,心里一阵酸楚。大壮媳妇的处境,村里人都心知肚明,可谁也不敢说破。大壮他爹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没人敢惹他。大壮虽然老实,但对他爹也是言听计从,从来不敢违逆。

酒席进行到一半,村主任带着几个人来了。大壮他爹赶紧迎上去,脸上堆满了笑:“主任,您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村主任摆摆手,笑着说:“老张,你家今年可真是双喜临门啊!有了孙子,还盖了新房,真是让人羡慕!”

大壮他爹笑得更加得意:“那是,那是!咱老张家有后了,以后日子就更红火了!”

村主任点点头,端起酒杯:“来,我敬你一杯,祝你家日子越过越好!”

大壮他爹赶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村主任喝完酒,拍了拍大壮的肩膀:“大壮,好好干,明年争取买辆小汽车!”

大壮笑着点头:“一定,一定!”

村主任又寒暄了几句,带着人走了。大壮他爹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阴冷。他转身回到院子里,冲着大壮媳妇喊道:“小虎他娘,去厨房帮忙!别在这儿杵着!”

大壮媳妇低着头,抱着小虎往厨房走。我看着她瘦弱的背影,心里一阵难受。她明明是个受害者,却要承受所有人的冷眼和指责。

酒席结束后,村民们陆续离开。我借口帮忙收拾,留了下来。大壮媳妇在厨房里洗碗,动作机械,眼神依旧空洞。我走过去,低声问:“嫂子,你没事吧?”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我……我受不了了……”

我心里一紧,赶紧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摇摇头,声音哽咽:“我不能说……说了大壮会打死我的……”

我正想再问,突然听到大壮他爹的声音:“小虎他娘,洗完了没?赶紧出来!”

大壮媳妇擦了擦眼泪,低声说:“我得走了,你别问了。”说完,抱着小虎匆匆出了厨房。

我站在厨房里,心里一阵沉重。大壮媳妇的处境,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她不仅被大壮他爹欺负,还要承受大壮的冷漠和村里人的冷眼。她的生活,简直像是一场噩梦。

我走出厨房,看到大壮他爹正坐在院子里抽烟。他见我出来,眯着眼睛问:“你咋还没走?”

我勉强笑了笑:“我帮嫂子收拾一下。”

大壮他爹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我走到门口,突然听到大壮媳妇的声音:“小虎,别哭,妈妈在这儿……”

我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她抱着小虎站在院子里,眼神依旧空洞。夜风吹过,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我走出大壮家,心里一阵酸楚。村里的事儿,谁也说不清。可我知道,大壮家的悲剧,绝不会是最后一个。那些被压抑的痛苦,终究会有一天爆发出来。

我抬头看了看天,月亮被云层遮住了一半,像一张被啃食过的饼。夜风凉飕飕的,吹得我打了个寒颤。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家走去。

回到家,我爹正坐在炕上嗑瓜子。见我回来,他抬头问:“咋这么晚才回来?”

我摇摇头,低声说:“在大壮家帮忙收拾了一下。”

我爹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我坐到炕上,脑子里乱成一团。大壮媳妇的眼神,大壮他爹的嚣张,村里人的冷眼,像一根根刺,扎在我心里。

我正想着,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我愣了一下,仔细听了听,发现声音是从大壮家传来的。我心里一紧,赶紧走到墙根下,竖起耳朵听。

是大壮媳妇的声音,她在哭,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人听见。我听到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我心里一阵酸楚,想翻墙过去看看,但又怕被人发现。正犹豫着,突然听到大壮他爹的声音:“哭什么哭!再哭我打死你!”

我攥紧了拳头,心里一阵愤怒。这个老头子,竟然还敢威胁她!我正想冲过去,突然听到大壮的声音:“爹,你干啥呢!”

我愣了一下,赶紧爬上墙头,偷偷往大壮家院子里看。月光下,我看到大壮他爹正拽着大壮媳妇的胳膊,脸上带着狰狞的笑:“你喊啊!看谁敢管我家的事儿!”

大壮媳妇挣扎着,声音里带着绝望:“你放开我!你这个畜生!”

我再也忍不住了,正准备跳下去,突然听到大壮的声音:“爹!你干啥呢!”

我愣了一下,赶紧缩回墙头,偷偷往下看。大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院子里,手里还提着个行李包。

大壮他爹愣了一下,赶紧松开大壮媳妇,脸上堆着笑:“大壮,你咋回来了?不是说月底才回来吗?”

大壮没理他,走到媳妇身边,低声问:“你没事吧?”

大壮媳妇摇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大壮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他爹,脸色越来越难看。

“爹,你刚才干啥呢?”大壮的声音冷得像冰。

大壮他爹干笑了一声:“没啥,你媳妇不听话,我教训她两句。”

大壮没说话,盯着他爹看了几秒,突然一拳砸在他爹脸上:“你个老畜生!我早就听说你干的好事了!”

大壮他爹被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捂着脸,指着大壮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敢打你爹!”

大壮没理他,转身拉着媳妇就往屋里走:“走,咱回屋,别理这个老畜生!”

大壮他爹在后面骂骂咧咧,但大壮根本没理他。我躲在墙头,心里一阵痛快,但又有些担心。大壮他爹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事儿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村里就传开了。大壮他爹在村口骂街,说大壮不孝,敢打他爹。村里人围了一圈,但没人敢插嘴。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谁也不敢说破。

我站在人群外面,心里一阵复杂。大壮终于知道了真相,但他能承受得住吗?他媳妇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正想着,突然听到大壮的声音:“爹,你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你干的好事,村里谁不知道?”

大壮他爹愣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指着大壮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什么!”

大壮冷笑了一声:“我胡说八道?你敢说你没欺负我媳妇?你敢说你没干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大壮他爹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村里人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大壮他爹终于受不了了,指着大壮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说完,转身走了。

大壮站在村口,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他看了看围观的村民,低声说:“大家都散了吧,没啥好看的。”

村里人慢慢散了,我走到大壮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壮,你没事吧?”

大壮摇摇头,苦笑着说:“没事,早就该这样了。”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壮看了看我,低声说:“谢谢你,要不是你昨天提醒我,我还蒙在鼓里呢。”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大壮竟然知道是我在墙头偷看。我有些尴尬,正想解释,大壮却摆摆手:“没事,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我点点头,心里一阵酸楚。大壮是个老实人,却摊上这么个爹,真是造化弄人。

“大壮,你以后打算咋办?”我忍不住问。

大壮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带媳妇和孩子搬出去,离这个家远远的。”

我点点头,心里有些欣慰。大壮终于下定决心了,虽然这条路不好走,但总比继续在这个烂泥潭里挣扎强。

“大壮,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壮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谢谢你,兄弟。”

我笑了笑,心里却有些沉重。大壮家的悲剧,只是村里无数悲剧中的一个。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那些被压抑的痛苦,终究会有一天爆发出来。

我抬头看了看天,月亮依旧被云层遮住了一半,像一张被啃食过的饼。夜风凉飕飕的,吹得我打了个寒颤。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往家走去。

村里的事儿,谁也说不清。但我知道,大壮家的悲剧,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第五章:真相大白

过完年,村口的老槐树刚冒出新芽,我收拾行李准备回城。临走前,揣着老王头偷偷塞给我的牛皮纸包往大壮家走。纸包里是半张泛黄的接生记录,边角沾着暗褐色污渍,折痕处"张金福"三个字被血渍洇得发黑——正是大壮他爹当赤脚医生时的签名。

大壮正在院子里修摩托车,车轱辘底下淌着黑乎乎的机油。见我来了,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笑着拍打后座:"明年回来,我开车去接你!"阳光落在他新买的皮夹克上,晃得人眼疼。那皮衣下摆沾着机油,分明是镇上二手市场的货。

我盯着屋檐下晾晒的尿布,突然发现其中一块打着补丁——正是去年办丧事时用剩的孝布。喉咙突然发紧,装作不经意地问:"小虎呢?"

"在里屋睡呢。"大壮朝堂屋努努嘴,扳手在机油桶里搅出漩涡,"长得可壮实了,前天称重九斤八两!"他笑得眼角堆起褶子,却比哭还难看。

我摸出纸包递过去:"老王头让捎给你的。"

大壮在裤腿上蹭了蹭手,展开纸包时,扳手"当啷"掉进机油桶。他的脸色随着目光下移越来越青,最后猛地攥紧纸包,指节发出"咔吧"声。纸页上赫然写着"引产记录:孕20周,胎心停止",日期正是去年开春。

堂屋里突然传来婴儿啼哭,大壮媳妇抱着小虎冲出来,脸色煞白如纸。孩子襁褓里掉出半块玉佩,正是大壮他爹常年挂在裤腰带上的传家宝。大壮弯腰去捡,后颈露出三道新鲜抓痕,在阳光下泛着血光。

"大壮哥,"我按住他发抖的肩膀,"小虎......长得真像你爹。"

大壮突然暴起,一拳砸在摩托车油箱上。铁皮凹陷的闷响惊飞檐下麻雀,油表玻璃"哗啦"碎了一地。他红着眼抓起扳手,却被媳妇死死抱住腰:"别去!他腰上别着杀猪刀!"

院门外传来咳嗽声。大壮他爹拄着拐杖晃进来,唐装前襟沾着酒渍,浑浊的眼珠在我们三人间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儿媳怀里的襁褓上:"我孙子醒了?来,让爷爷抱抱。"

大壮媳妇突然尖叫着后退,后背撞上腌菜缸。青石缸沿的积雪簌簌落下,露出缸口暗红的"囍"字——那是三年前他们结婚时用的酒缸。小虎的哭声更尖锐了,撕开院里死寂。

"老畜生!"大壮举起接生记录,纸页在风里哗哗作响,"去年三月你在卫生所干了啥?"

老头子的拐杖重重戳地:"放屁!那是老王头伪造的!"他猛地掀开唐装,腰间的杀猪刀寒光凛凛,"敢污蔑老子,活腻歪了?"

寒风卷着纸钱灰扑进院子,我这才发现老头鞋帮上沾着坟头土。大壮突然笑了,笑声比哭还瘆人:"正月十六你去后山干啥?给谁烧纸?"他从裤兜掏出一把灰烬,"这是从你香炉里扒出来的,上面还写着生辰八字!"

媳妇突然瘫坐在地,襁褓散开露出小虎紫红的胎记——和老头子后颈的胎记形状一模一样。她疯了一样扯开衣领,锁骨处狰狞的烫伤赫然是烟锅烙出的"张"字:"去年种花生那天,他把我堵在地窖......"

"闭嘴!"老头子挥刀劈来。大壮抡起机油桶格挡,黑稠的液体泼了满院。我在油污里摸到半截麻绳,正是年前在茶几腿见过的那根,绳结处还缠着几根花白头发。

"都他妈别动!"村主任带着民兵冲进来,枪管上的红绸带刺得人眼疼。老王头跟在后头,举着个旧病历本:"公安同志,这是张金福当年给知青堕胎的记录,他根本不会接生!"

大壮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扑向老头子时被民兵按住。他媳妇趁机冲出院子,怀里的襁褓散开,掉出个注射器——正是我在煤渣堆见过的那支。寒风掀起婴儿的襁褓,肚脐处缝线的疤痕赫然是手术结扎的针脚。

"造孽啊......"老王头突然跪地痛哭,"那晚他逼我配打胎药,谁知胎儿下来还有气......"

村主任的枪管在发抖。大壮他爹突然狂笑,刀尖对准自己心口:"老子没绝后!"血花溅上"模范家庭"的锦旗时,檐下的红灯笼突然齐齐炸开,碎纸片混着雪末纷纷扬扬。

我踉跄着退到院外,回头看见大壮抱着襁褓跪在血泊里。婴儿的哭声突然变了调,尖细刺耳像夜猫子叫。屋檐下的冰棱"咔嚓"断裂,正扎在锦旗的"模"字上,染血的绸布在风里猎猎作响,像面招魂幡。

终章:绝后的轮回

回城的班车在雪地里碾出两道黑印,像条蜕皮的蛇。我靠着车窗,玻璃上结着冰花,远处大壮家的白瓷砖小楼正被雪幕吞噬。忽然,那栋楼里传来"哗啦"一声脆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作孽啊......"前排嗑瓜子的胖婶突然开口,唾沫星子喷在前座椅背的"福"字挂件上,"老李家今早闹翻天了,听说大壮媳妇抱着孩子要跳井。"

车厢里顿时活过来,打盹的、玩手机的、抠脚的全支起耳朵。卖票员老王头儿从前座扭过头,烟黄的手指敲着椅背:"今儿晌午,大壮去镇上买奶粉,撞见卫生所的老刘喝醉了......"

我浑身一激灵,想起那个戊酸雌二醇片的药盒。车窗外的雪片突然变得密集,像无数撕碎的化验单。

"老刘说漏了嘴,"老王头儿压低嗓子,"说大壮媳妇生完双胞胎就结扎了,去年复查时管子还接得好好的......"

车厢里炸开锅。后座穿貂皮的大姐拍着大腿笑:"我说呢!那老绝户抱着孙子满村晃悠,敢情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突然一个急刹车,众人齐刷刷往前栽。村口歪脖子槐树下,大壮爹正挥舞着铁锹追打穿白大褂的人,积雪被搅成泥浆。我贴着车窗,看见老刘的眼镜飞进路沟,大壮爹后颈的黑痣随着咆哮颤动:"让你造谣!让你断我李家香火!"

班车重新启动时,雪地里多了滩暗红。卖票员咂着嘴收钱:"二十块,微信扫码也行。"他指甲缝里还沾着瓜子皮,仿佛刚才说的不过是桩家长里短。

手机突然震动,家族群里弹出一条视频:大壮媳妇裹着绿头巾坐在井沿,怀里抱着哭闹的婴儿,三个丫头片子拽着她裤腿嚎啕。镜头一晃,大壮举着锄头冲进画面:"你个不要脸的!说!孩子到底是谁的种!"

女人突然咧嘴笑了,那笑容让我想起供桌上裂开的瓷菩萨。她掀开襁褓,婴儿后颈的黑痣在雪光下泛着青紫:"问你爹啊!他天天半夜来送'补药'......"

视频戛然而止,显示"该内容已被删除"。我攥着手机的手心全是汗,车窗映出自己扭曲的脸。突然想起那晚在杂物间,大壮媳妇把避孕药塞进腌菜缸时,指甲缝里渗出的血丝。

班车驶过镇卫生院时,警笛声撕开雪幕。两辆警车正往村里赶,红蓝警灯在积雪上跳着诡异的舞。穿貂皮的大姐兴奋地拍视频:"快看快看!要抓老畜生咯!"

手机突然弹出老王头儿的语音:"大学生!出大事了!大壮他爹把孙子摔井里了!说宁可绝后也不要野种......"背景音里混着女人的尖叫,像指甲刮黑板。

我猛然站起,额头撞在行李架上。车载电视正播县台新闻,女主播的粉唇一张一合:"......模范家庭事迹曾在本台报道......"画面切到大壮家锦旗特写,"模范家庭"的金字正在渗血——是镜头沾了雪水。

后座突然传来呕吐声。穿校服的女孩盯着手机视频干呕,屏幕里井口漂着虎头帽,警员正用长钩打捞。那顶帽子我认得,边缘镶的银铃铛,是去年从坟头扒下来的陪葬品。

班车驶入隧道时,所有信号突然消失。黑暗中有婴儿的啼哭在车厢回荡,众人面面相觑——声音来自车载电视的雪花屏。穿貂皮的大姐突然尖叫着扯自己头发,发丝里缠着片纸钱。

出隧道时,夕阳把雪地染成橘红色。村口的老槐树烧起来了,火舌舔着"生儿光荣"的横幅。大壮抱着湿漉漉的襁褓跪在火前,身边躺着被白布盖住的人形——看那件沾泥的粉棉袄,该是他媳妇。

警车顶灯在火场外转圈,村主任正拽着警察解释:"锦旗是镇上统一发的,我们也不清楚情况......"他腋下夹着的公文包突然炸开,避孕药盒噼里啪啦掉进雪堆。

手机最后一条消息是张婶儿发的:"小虎救上来就没气了,大壮他爹喝了农药,临死前攥着接生婆给的证明,说孩子确实是李家的......"照片里皱巴巴的出生证明上,"父亲"一栏按着血手印。

夜色吞没班车时,车载电视恢复播放。县台正在重播大壮家的模范家庭报道,镜头里大壮爹抱着孙子笑出金牙:"我们老李家啊,最讲究血脉传承......"

突然,屏幕里的婴儿转过脸,后颈的黑痣变成张扭曲的人脸。穿貂皮的大姐发疯似的捶打屏幕,整车人在尖叫中颠簸。挡风玻璃上渐渐浮现水痕,像谁用血画了道横批:

绝后不绝。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车辙、血迹与哭声。明天太阳出来时,村口残雪下会长出新的谣言,等着下一个过年归乡的人,把它们酿成佐酒的故事。

(根据真人事件改编)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平台声明:文章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由作者上传并发布,文章内容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简书系信息发布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参与伯乐联合征文【品[https://www.jianshu.com/p/f...
    森林木木a阅读 4,044评论 57 295
  • 第二天一早,奶奶就叫唐晓虎 “小虎,别睡了,赶紧起床,吃了饭还得去上学” 唐晓虎睁开眼,发现天亮了,奶奶把下好的面...
    霖麓阅读 93评论 0 3
  • 我的父亲,按现在的说法算是一个帅哥。他生的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如果不看他那双长满老茧的大手,一般人都以为他是一个城...
    淡墨悠然阅读 275评论 0 0
  • 老王头退休以后,每月领着两千多块钱的工资,可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儿子大壮也是这年下的岗,连着三个多月都没...
    9527搬运工阅读 680评论 2 19
  • 一 那一年的腊八节,雪下的格外大。进山的道路被雪封住了,路上的积雪犹如一座座小山丘,把两旁白桦林映衬地低矮了许多。...
    大禹治不了水阅读 3,911评论 46 2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