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手,我便知道她的功夫,是个有能力的人。她的眼睛是弱视,她的老公是全盲。
大年初五,感觉有些着凉,身体乏得像有千斤往下坠。找了家盲人推拿。走到门口,花篮整整齐齐并排着,是家新店。
“您先泡个脚,吃点东西,这边是五点零五分到钟。”
老板娘从一个纱幔围着的房间里走出来,一边打泡脚水,一边对我说。
她端来一个木桶,外面围着一次性的塑料膜,温水中漂着一个艾草包。淡淡的艾香充斥着整个房间。这温暖又热烈的召唤着实吸引了双脚冰凉的我。
“咱们这儿都是先给顾客泡个脚,暖暖,是含在服务项目中的。”
她似乎在我的迟疑中,看到了这一点,赶忙说。
我便安心享受了起来。
她按时下钟后,便把我安置到另一个纱幔隔着的雅间里,她忙着调试着取暖片的位置、铺好床上的一次性毛巾、把即将要搭在我腰间的暖宝片拿去微波……一系列操作后,我终于躺在了她的手下。
她一搭手,便知道我右肩比左肩紧得厉害,受寒了。
起初半小时,除了理疗的必要询问,我们几乎没什么交流。因为我太舒服了,我享受在又痛又舒服的感受中,不想分心。
好做推拿的人都知道,到位,是推拿最重要的。这位老板娘的手指在推、捏、按、压、搓等手法中来回切换,对准每一个穴位,拿捏着我的痛感神经,太得劲儿了。
当我享受完一轮“重拳出击”后,我们开始了交流。她讲普通话,标准的普通话。这对重庆人来说,很稀奇,不常见。
原来她之前一直在南京打工,是店里的金牌师傅,这我相信。
一个好的理疗师,不仅技术要好,情商还要高。全盲或半盲的人,对世界看得不清晰,所以他们擅长听、擅长闻、甚至擅长闭嘴,这一点,尤为重要。
她情商很高,在不必要的时候,不多说话。在你愿意聊天后,她可以跟你轻松地对话。
她先后在成都、南京打工。之所以回重庆,也是跟随自己老板在重庆开分店回来的。这个店,是他们小两口一边打工一边经营着,从年前找中介到装修完成花费三个月。大年初三,他们夫妻俩便开始营业,上了大众点评最便宜的推广4888元。
年关,不好招聘,所以就他们俩先干着,年后再抓紧开展工作。
“我俩都太自信了,这片儿的人流和办公楼都还不太行,但是我俩都是雷厉风行的人,不管怎样,先干起来再说,哈哈哈。”
她的自信绝不是空穴来风,她的自信是有底气的,她的经历和技术在那。在南京打工,他们小两口年入三十万,这对一对盲人夫妻来说,是了不起的。
严格来说,她是半盲,左眼灰灰的,看着不灵光的样子。右眼特别聚精会神地主张着他的行为动作,有种“独挑大梁”的大将之风在。
她的手臂有一处纹身,粉红色的,像带着枝枝蔓蔓的花。大多数盲人是不敢如此张扬的,可见,她骨子里的能量,并不是一只眼睛能带走的。
干这一行的终极追求,都是回老家开一家自己的店,亲力亲为。
这一点上,她做得很好:店里的装修是原木风,清新淡雅;茶水、小吃、音乐都让人觉得很贴心、舒适;技术,我认为称得上水准,是留得住人的;价位,也是市场价,一小时50元,但环境各方面又让性价比提升不少。
“你有对象了吗?”
“没有呢,这年头,好男人不好找啊。”
“我对象比我小7岁,对我挺好,就一点,看不见。”
“找对象不能面面俱到的,你看中的要紧的就行,咱也不完美啊,是吧?”
“是的,我就看中他心眼好,是个实在人。“
正说着,她老公在大堂唤她:
“媳妇儿,妈问你要萝卜不,拿来炖排骨,她去二嬢地里给我们拔。”
如她所言,她老公是个实在人。看不见又有什么妨碍,心,是靠感受的,看是看不见的。
她是弱视,她老公全盲,她比她老公大七岁,工作上、生活上,她对他的照顾想必是多的;心理上、情感上,他对她的照顾,想必是少不了的。
做完理疗,我在大堂穿外套。她老公循着声音走过来:
“要不要尝尝我们家的香肠,老家人自己做的,可香了。”
这男人看着一米七五的个子,国字脸,五官端正清秀、皮肤白净清爽、穿着一件藏青色轻薄的羽绒服,一身利落。最抢眼的,是他的笑。他满脸堆着笑。他的眼睛是全盲,闭眼微笑时,像两轮明月,悬挂在暖暖的太阳上。
她为什么敢嫁给他——多暖的一个男人啊!
“如果对我们店感觉不错,麻烦您帮我们评价一下,就是图片和字数有点要求,您不忙的时候帮我们写写就行。”
他继续说到。
这俩人,真般配:一个雷厉风行、办事果断;一个稳重谦逊、和善温暖。
他们晚上吃饺子、配香肠,满屋香甜。
从店里走出来,迎着大年初五刺脸的冬风,我却满心暖意。
朴素又努力的人们,终将是被温暖和善意所拥抱,愿他们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