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何处?”令熊一手拢过祐儿,低声问。
下首二人目光随之落到那婴孩身上,转瞬又都像什么也不曾看见一般收了回去。
“回长公主殿下,此处突厥人唤作叶勒城,城中守备已投了我大周。”戴奇答道,“此次也是托长公主之福,助我大周开疆拓土。”
令熊笑了笑,“哦?依侯爷看,本宫的福分在哪里?”
戴奇眉头一跳,俯下身子不再回话。于是令家就回身拍了拍掌,便有个妇人哆哆嗦嗦进来跪下。
“姑姑,是侄儿考虑不周,只得在本地现找了个乳母,望姑母莫嫌她粗鄙。”他不提榻上那婴孩,也不问前因。
令熊招招手让那妇人近一些,她仔细瞧那妇人,倒是本地人模样,皮肤教风沙和日头很一番磨砺。她略松了口气,却是有些伤感:生高杰时戎马倥偬,杰儿没吃过她一口奶;生祐儿后又被生生母子分离,早早就回了奶。生他们出来,两个孩儿并没有享受太多母爱,自己却给他们带来太多艰难困苦。
“把你自家的男人和娃娃也带上吧,不可为了我一己之私让你们一家分离。”她身无长物,一眼瞥见书案上有只紫金镇纸,便起身取了,“好好照顾他,回京以后本宫另有重谢。”
交代半晌,俱是慈母心肠。戴奇与令家就不由对视,互相露出了然神色。只是家就脸上的负疚倒也不像是假的。
令熊瞥见这一瞬,自然猜出他们在揣度些什么。既已到了这步田地,她也不惧,难道还要寻死觅活不成?只是刚才一抬头间戴奇眼睛里流动的一丝狠戾难免叫她心头一沉。
她借口休息屏退了左右,她有太多话想对他说,或者她其实只需要借他的肩膀靠一靠。
易兆风还是没有来。
她才叹了口气,祐儿就醒了,哇哇地哭得她苦辣酸涩一齐涌上来,哄他的话还没出口,眼泪先嘀嗒嘀嗒掉下来。那乳母在门外听得婴孩啼哭,却也乖觉,掀了帘子进来,跪在她脚边接过祐儿哺喂他。
确是个老实人,连一句奉承讨好的话都没有。令熊自觉失态,拿帕子拭了泪,和声嘱咐她:“在我跟前无须多礼,也不用跪。听说你家娃娃也才两岁,无事便抱过来也无妨,孩子那么小,离不开亲娘的。”
那乳母千恩万谢,喂饱祐儿哄他入睡后才又拜了拜告退。她刚出了门,令熊便听外头一声惊叫,起身去看个究竟,却原来乳母在门廊里撞到一个人身上。
天色已晚,看不清那人面目,只听见男人的声音——“恕在下失礼”。
是他。
她拉开房门。长公主下榻的房间里明烛高照,两个人的脸就明明白白出现在对方面前。
男人的第一反应是跪。论尊卑,论君臣,他原也该跪。
“易将军立下大功,本宫很应该嘉赏的。赏些什么呢?”她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然后便笑了,似乎真的有了答案,“便赏易将军从今而后,在本宫面前不须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