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和雨天,我更喜欢前者。不过更多时候,它们其实是连在一起的,在时间里有或大或小的错位罢了。你看,那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变幻出来的乌云,一点点加深颜色,里面似乎有小妖怪不安分地跳跃着,搅动得云朵上下翻滚,并且施了法似的把周围的碎云慢慢聚拢在一起,朝着视野所见的正中央势不可挡地压下来。
如果是在外面的行人,肯定会慌张地四下找躲避的地方,或急忙往家里赶。带了伞的人依旧胆战心惊,用手紧紧握住伞把,做出随时可以打开的样子。甚至有人已经卷好了裤脚,大不了回去再刷一刷鞋子。这个时候,只有在家的人最安稳,端好了茶杯,心满意足地站在阳台上,准备观赏一场大自然的演出。家,这该是一个多么神奇的地方!仿佛隔了玻璃,外面的什么妖魔鬼怪都伤害不到自己,明明并不算大的一个水泥砌成的空间,竟会把所有的恐惧统统阻隔在外面,无比安心。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不管是云朵翻滚和聚集的速度,还是雨点下落的速度,都比其他季节快了很多。所以每次只要看到有乌云聚集的预兆,就会立刻想起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要下雨了,让她赶快收摊。这个举动明显是多余的,母亲常年在外面摆摊,对天气变化是相当敏感的,哪里用得着我提醒,但这个习惯依旧保持了很多年。直到现在,只要看见有下大雨的趋势,都会不禁拿出手机,徒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南方的一场雨,要飘游很久才能到北方吧,那时候我就能对母亲说,“我们这边也下雨了。”母亲说,“是啊是啊,挺大的,你多穿件衣服,别感冒了。”哈哈,隔了几千公里,怎么可能是同一场雨,但莫名有种两颗心同时被恐惧支配的快感。妈妈,我就当是同一场雨,你要快点收摊哦,我在家等你。
风再大,雨再密,那个地方永远是最安全的。
离开家乡的日子,我渐渐不喜欢下雨天了,好像站在倾盆大雨里也不会感到慌张了,因为无处可逃,哪里都找不到可以心安地欣赏雨景的地方,鞋袜打湿了又怎样呢?不会有人怪我的,即便路太滑不小心摔倒了,也没有人心疼地嗔怪我太笨。没有人给我递过来毛巾擦脸上的雨水,没有人让我先去看会儿书饭做好了再叫我,没有人问我喜欢吃什么水果,哪些菜不合口味……反正身边听不到什么声音,只有雨不停地滴答滴答,像是要一直滴到天明。到底是太让人灰心丧气的一个天气,有什么好的呢!
我无数次想起在家时遇到的雨天,清凉的空气像醉心的酒,让人将烦心事一件件一吐为快,然后丢弃,被大雨冲刷掉。有时会有冰雹,噼里啪啦地朝玻璃窗砸过来,我一点都不怕,开心地和它们击个掌,跑去帮妈妈洗菜。只有偶尔妈妈来不及收摊时,才会焦急地望着雨从玻璃窗一道道滑下,像雨中没有带伞,躲在屋檐下的行人。那个时候我在想,我只要那个人回来,换我去淋雨都可以。
我们这边又下雨了,妈妈,我很想你,不知道你那边有没有下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