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安静的巷口,单车和人交错经过,安静的巷口,驿动。”
所幸,宁波依旧保留着许多老街坊小弄堂,它们弯婉悠长,它们都是老人手背上干涸的血管,饱经风霜,还都留着岁月的模样。
(二)
我没有办法给自己生活的城市贴上标签,毕竟我还年轻。我不曾翻山越岭,穿城过寨。
关于不同城市的故事,我鲜有亲身经历,更多的也只是道听途说。
我仅仅在北方的小城生活了四年,那是我孤独求学的地方。尽管它不如皇城北京霸气,也不及冰城哈尔滨那样豪爽。
我求学的北方小城鲜有小巷弄堂,其街道虽不是康庄通途,但也宽绰明亮。四四方方,就像一块被切割得端端正正的大豆腐。
我也听说表哥说起说那部的某个城市。
他说,那里虽然繁华,但也不乏阴郁,狭长的小道穿梭于林立的高楼之间。但是矗立的高楼遮挡了奢侈的阳光。街道便是充满阴影。
我更爱宁波的小巷。
虽不大气,但却足够精致,每一条巷子都守着其中道不完的往事。
(三)
我喜欢站在巷子的这一头,窥探着那端究竟正在发生着什么。所以,我在巷口逗留,偶尔忘记了回家。
幼年时穿梭于小巷之间,我也发现过好多秘密基地----------------这些无非是一些小路,和伙伴玩捉迷藏的时候,方便躲藏便是了。
清晨很热闹,乡下的阿明每早都在这里摆摊卖自己中的蔬菜,就在离我家最近的小巷。
阿明每天送来的蔬菜量少,而且时间特早。阿明六十多岁,本是这里的居民,退休后搬去了农村,用积蓄承包了几亩田。种的菜一人吃不完,想念老街坊们,就送上城来,随便赚一些外快。
五六点巷子就像是炸开了锅,聒噪极了。
因而,我不曾在睡过一个懒觉。
但我却不恼。
以前有一位阿婆就在那条离马路最近的小巷口,分发牛奶,她曾是社区的牛奶管理员。独身一人,茕茕孑立,仅靠微博的低保过日子。彼时我还年幼,每天早晨遇见她时,总愿喊她一声“牛奶外婆”,印象中的牛奶外婆很亲切,咧着嘴对我微笑。隐隐约约有记得邻居老人说起过“牛奶外婆”。四点钟就起床了。四点半,牛奶公司的配送卡车到达,箱子小开不进卡车,但是配送赶时间,“牛奶外婆”只能自己搬运沉重的箱子。
每一箱都是二十瓶玻璃瓶装的牛奶,一个社区的牛奶,几十箱,从路口到巷口。
那个时候,我学到了什么是生活艰辛。
突然有一天,牛奶外婆不见了,社区也在路口建了看似气派的管理站。
我问邻家奶奶,牛奶外婆去哪了,邻家奶奶含着泪花,牛奶外婆去了遥远的地方,不会回来了,她去享福了。
卖馒头的小哥,每天都会串遍小巷,顶着凌乱的头发,穿着白大褂,总是踩着一辆破旧自行车。看似不修边幅,却是淳朴老湿。不论皎阳似火,还是寒风侵肌,小哥都风雨无阻,一路叫卖他的热情洋溢的馒头。
他的馒头简单清淡,却如同这脚下的土地一般真实。
我也见过相互搀扶的,携手走过小巷的老夫妻。
老先生鹤发童颜,老妇人气质素雅。
老先生拄着拐杖,而老太太也是紧紧扶住老头子。
就这样扶持依偎,踏过岁月,踏过泥泞,如同从他们轰轰烈烈的黄金时代到生死相依的垂暮之年。
生死契约,与谁诉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爱上一个人可以很轻易,爱得很久好像很难。
斑驳的砖墙啊便是那一页页泛黄的信纸,记录着追忆的甜言蜜语。
(四)
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 ,有的只是熟悉的回忆 ,而这回忆却是想遗忘的。
熟悉的地方没有新的风景 ,残存在脑海中的是旧的风景,该如何去寻找新的风景。
离开熟悉的地方,离开熟悉的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寻找。
--------------汪国真《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
至今为止,我还收藏着上学途中的火车票,它们正安祥地躺在我的笔记本中。这一张张残旧的票根是每一次被折叠的漫漫旅程。
我曾不厌千里,投入另外一个陌生的环境,在那里飘荡了很多天,然后又孤独了很多年。
然而多少次,心中念念不忘的依旧是那些小巷中熟悉的聒噪,依旧是小巷中的熟络景致,哪怕某天我要迎接物是人非。
小巷本是城市的静脉。它流淌着的故乡的血液,聆听故乡的脉搏,与故乡的新陈代谢息息相关,是故乡古老流传的诗。
离乡万里,最后还是要叶落归根。
我们还是逃不出生活,跳不出生活为我们编制的小巷,跳不出小巷编织的故乡的生命轨迹,尽管我还没准备好回家。
我们都是故乡的孩子。
我们在某个城市中疲于奔命:不断地抱怨现在的生活,又不断地为生存东奔西走。
生活打磨我们的理想,耗尽我们的热情,但是我们依旧要乐此不疲,收拾好现实的支离破碎,抚慰自身的遍体鳞伤。但是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巷子中,在落日夕阳下奔跑,在倾盆大雨中伫立,追逐瞬间即逝的流星,仰望遥不可及的星汉。又再次充满了能量。
城市中,我继续行走。
路过某一个沉默的巷口,我还是愿驻足窥探,窥探巷子尽头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每条路过的小巷依旧安静并温柔,微笑地向召唤:
累了就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