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翻到了大学班长的一篇日志。
那是几经同学们虔诚地拜读与转载的段榕老师的随笔,说的就是对那段时间饱受《诗经》虐待的我们的体己话。
我们的老师,在某个融融的春日里,自责她未曾想地给我们带来精神压力,表白她对美好的我们最柔软又温暖的祝愿。
被装进回忆里的时光总是温柔的。
所以当我现在再去回想那段抱着一本《诗经》进出图书馆、一点点排队或等候的小时间都抓着笔记本絮絮叨叨、玩手机玩得忐忑不安时刻挂念本周的5首诗、排队等待抽背一颗狂放的心怎么也吞不回肚子的日子时,幸福柔柔地在敲着心门。
是的,所有遭受过的痛苦将会是日后最美好的回忆,越痛苦,越美好。
我该怎样形容这场痛苦呢?
背诵《诗经》是《文学理论概述》的平时作业,事关期末能不能及格。
要知道,在所有教授老师慈悯渡众生的大学,不及格是少之又少的,而这样的低概率在我们的榕老师那儿是行不通的,中文系四大名捕之首的她严把60分的大关,浑水摸鱼、滥竽充数的统统滚蛋。
所以,每周两节的文概课必然是不能拿来抽背的,而一、二、三四、五、六、日,只要大家都没课,就可以选一个刚刚好的时间一起来背《诗经》(大学还能遇到这样用心的老师!)。
虽然一周的时间足够把5首诗背熟,但是要向铁面阎王背诵的事一想到心里就发怵。
所以,老师在随笔里提到的有女生紧张到一首《谷风》背了一周还是背不会都睡不着其实真是大部分中文系软妹子的精神写照。
心理暗示确实把每个人都搞得神经兮兮的。
但实际上,榕老师像是每一个我们小学时候课文没背被留下来向她背诵的语文老师一样,你抖得像个筛糠子一样生怕一个字背错就被老师罚重背,哪知老师比你的语文小组长提示得更多,更有耐心,即使她面无表情却也是轻声细语,并不会背错一个字就被“嗷呜”一口吞下。
一学期匆匆而过,我们的《诗经》竟也背了五六十篇,本以为我们的大学就要只是得过且过,中途却收获了这样的瑰宝!
天真烂漫的我们骄傲地笑,好像被诗装点起来的灵魂顷刻间已经依向千年前先人们的篮筐边,等着歌,等着伊人,等着采采卷耳顷筐之时。
那个时候,也许等的人就到了吧,也许从此就没有分别了吧,也许我们的朝华老师一手拿着书,一手托举向身旁的手势依然潇洒,但没了苍凉了吧。
有低沉而洒脱的声音传来,“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我们朝华老师在吟咏的当时,我大一,先人的愁思与我相去了几千年。
我并不甚理解这种难过,老师的吟诵也并无花里胡哨的技巧,但是我也在老师低低的嗓音中,遇见那个被弃路边的半覆卷耳的浅筐子,以及借酒浇愁“维以不永怀”的女子。
耳畔缓缓回响着老师的“维以不永伤”,竟也呷出浅浅的愁丝。
从此,一棵小小的卷耳竟掉落我心中,静静发芽。
是以多年之后,我竟还能在《诗经》前,回想起老师的读诗时的语音语调、手势容貌,仿佛还是昨天。
经典的力量,就是能在历史的前行和新生代的轮换交替中被欣然地继承和传递。
我的老师的老师,牵着我的老师,抓住了在水之湄的伊人之手,而我的老师,用半筐卷耳为我们铺平了崎岖的山路。
先人予我们,是时空那端的绝唱,是最纯美的世界和人物,手搭在《诗经》上,也能满手生香,
所以能够吟诵,将是我们以最大的诚恳收获的诗意和气质。
这也是,我们的榕老师,所怀的最简单、最美好的心思。
“我没有要折磨任何一个女孩子的想法,我只是想完美的你们在心中记着中国最古的诗,那你们该是多么有诗意的女孩子。”
感谢曾经有人,祈盼又助力我们的完美。
诗一径美得遗世而独立,作为繁忙的现代人又能拿出多少的诚意呢?
五十多首的诗被我遗失得差不多了,长长的日子里,我只愿一路捡拾,不辜负诗意,不辜负美意,不辜负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