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娃子；图：网络
一
十年前，我们镇上有个五金厂，厂子门卫是个怪老头，脸难看，嘴巴臭，没人喜欢他，厂长更是讨厌他，一直想找个借口把他换掉。
十年前，五金厂效益很好，是我们镇上的金疙瘩，乡亲们争着抢着想往里钻。
十年前，瘸子小李腿还不瘸，人们还叫他小李，他也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五金厂职工。
无所事事的他，整天在厂子门口晃来晃去，探头探脑地向里张望。一来二去地，他就和厂子里的职工都混熟了，连厂长也知道了他。
二
小李嘴巴甜，会来事，每次见到厂长，都远远地迎上去，弓着个腰，像个煮熟了的小虾米。一边小跑着，一边迅速在油腻的衣服上揩揩手，右手口袋的地方已经被他磨地明晃晃的，迎着光照望去还很刺眼。
等到离厂长还有两步远时，小李就来个急刹车，双脚并拢，站定，腰弯的也更狠了。
他麻溜地从明晃晃的口袋里掏出那包半瘪的三五牌卷烟，从里面抽出一支来，一只手捏着烟屁股，一只手在下面托着，轻轻地送到半空中，离厂长刚刚好的位置。
每当此时，厂长就笑容和煦地眯缝着眼睛，微微弯下腰，用两片薄薄的嘴唇叼起烟屁股，眯缝着的眼睛就安详而从容地闭了起来，只是嘴巴稍微往前凑了凑，嘴角也更弯了。
小李娴熟地打响刚刚五毛钱从小卖部里买来的打火机，厂长的嘴里就喷出了一圈袅袅的白雾来。
“可惜啊，可惜啊，可惜了你这个人才……”厂长后半句没说出口，只是在心里嘀咕：怪谁呢，谁让你连个文凭都没有！
三
谁也不曾想到，有一天，小李还真的进了五金厂。
那天，天刚微亮，一辆小型三轮车，从厂子里往外走，被怪老头拦住了。老头说要看看车上的东西。三轮司机表情有些不自在，但又不好拒绝。等老头刚走到车后，车子就突然加速了。
老头反应倒也快，完全不像个60开外的老年人，还像个20出头的小伙子一样敏捷，一样有力气。他愣是拽住了车后斗，可是这一拽不要紧，车子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开始原地打转，紧接着就冲着在门口晃悠的小李窜了过去……
半个月以后，小李一瘸一拐地坐进了门卫室。
四
门卫室一改往日的冷清，时不时有下班的职工进来串串门，跟小李唠唠嗑儿。小李总是谈笑风生、滔滔不绝，惹得大家一阵阵发笑。
从那时候开始，小李不再给别人递烟，反而总是隔三差五地有人给他递烟。
就连厂长偶尔也分给他一支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外国烟。只是厂长依然还是安详地闭着眼睛，伸着微微上扬的嘴巴等着他给点烟。
每次，厂长都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年轻人！
有一天，小李感觉厂长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腰比以前粗了一圈，脸也更圆了。最关键的是，厂长远远地看到他，就亲切地叫他“老弟”。
“老弟啊，自从你到我们厂以后啊，我是事事顺心，就连你嫂子也对我越来越好了，时不时地给我做点好吃的！”
“一直给我臭脸的她，现在晚上还会主动……”说着，就露出了两排玉米粒似的大黄牙。
五
小李继续和职工们热乎着，大家开始忘记他的名字了，都亲切地叫他小瘸子。对于这个昵称，小李一点都不反感，反而有一种幸福感充盈心头。
这一年，进出厂子的三轮车渐渐多了起来……
六
一转眼，年关就快要到了。放假前一天，厂长走进了门卫室，一只胳膊搭在小李的肩膀上：走，兄弟，陪我喝一杯！
看着厂长一脸阴郁，小李有些恍惚，心里默默地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
这次，厂长没有给他递烟，也没有眯缝着眼睛，也没有伸出嘴角上扬的两片厚嘴唇。小李也没有看到那两排玉米粒。
说完话，厂长就无精打采地走出了门卫室。
小李一脸狐疑地跟在厂长屁股后面，习惯性地弓着腰，两条不一样长的腿，有节奏地一高一低地交替着，远远望去就更像一只努力蹦跶的小虾米了……
七
过完年，五金厂的大门上多了两张封条。
小李又开始拖着虾米一样的躯体到处晃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