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昆仑》
四
屈辱的挣扎
春去秋来光阴如驹,麦子黄了,树叶落了,转眼冬天就要来了。十月中旬家里来信,老婆生了个男孩,我当爸爸了。
回来几个月了,我的努力没有任何结果。试着给刘彪套套近乎拉拉关系。拍马屁没起做用,他该吃吃,该喝喝,脸好看,事不办。副指导员是知青,虽然对我有点同情,人微言轻,她没必要为我去得罪其他领导,这也是为官的大忌。何况她正忙自己被推荐上大学的事。
我每天低眉顺眼,即出工又出力企图换取好感。这点小伎俩,领导心里明镜一样,根本不买帐。
一有空我就师里团里的跑,来来往往一趟又一趟。反反复复诉说自己的冤枉。都快成祥林嫂了。可事情没有丝毫进展。大小领导们甚至都懒得理你。每次去都诚惶诚恐生怕冒犯了他们的尊严。我已感到希望渺茫,这样耗下去真不是办法。
天越来越冷了,我们宿舍里还有三个人,结婚的都搬到家属院了,屋里冷风骚骚的。窗户上的玻璃少了大半,屋里屋外的温度一样。没有炉子,再说也没有烧的。光棍们都是混一天是一天。 每天晚上十一二点才从家属院回来,穿着衣服进被窝,那个凉啊!躺下还要带上大头帽子,被窝外面只留下一对眼睛,大半夜都暖不热被窝。早上起来,眉毛上挂满了白霜。脸盆里的尿已经冻成了冰疙瘩,把尿冰敲出来,找地方刷刷就洗脸刷牙去了。单身的日子真他妈爽。
冬天是农闲季节,没有急着要干的活,有活也不想干。下棋,打扑克是男知青的正事,天天干到下半夜,有时竟打的天昏地暗,高兴的不亦乐乎。知足常乐的日子是快活的。那才叫"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我却不怎么快活,像热锅上的蚂蚁,每天上蹿下跳的,团部,格尔木,连队来回穿梭。做着一些自己都知道没用的努力。我已经耗不下去了。
天天想和老婆孩子团聚,想着解决问题病退回家。那种思念的痛苦,祈盼的煎熬是撕裂的痛,刻骨铭心的痛。每一天都是难熬的。更可怕的是领导们的态度不断的变化,从和颜悦色到带搭不理,从点划推托到教训呵斥,已经撕破脸皮了。其实他们早就烦了,只是相互试探对方忍耐的底线。
段秃子已经是三团政委,那天我看见他在办公室,就推门进去。
他端着水杯喝水,一股淡淡的热气在他头上漂着。眯着眼睛扭过头来,我又看见了这个可憎的秃头:该有眉毛的地方没有眉毛,该长胡子的地方没看见一根,黑里透黄,黄里透黑,油光满面。让我想起了驴粪蛋子外面光,还冒着热气。
那年他已经从政治部主任提为三团副政委,在他还是主任的时候,我们连搞过一次麦收会战,期间我曾经顶撞过他,从那以后他记住了我。这次对我的处分是他主持的团党委会议决定的,他亲自带着团部一班领导参加我的批斗大会。政委王锋义在兵团开会没有参加,他是迫害我的直接责任人。
看我进来,非常不耐烦,摇晃着还有几根绒毛的秃头阴阳怪气的陕西话说着:"额看你天天到处说的自己好人一样,你没有一点问题?为什子不整别人要整你;你肯定有不对的地方,你天天顶撞领导这不是错误吗。都和你一样领导怎么工作。你自己好好想想。好人不告状,告状的没好人。你就是个害群之马。额给你说过几次了,你好好表现,好好劳动才能给你解除处分"。
我说:"我知道,我不是你们眼中的好战士,我也知道,我有很多缺点错误甚至在你们看来是非常严重的错误。但是你们黑纸白字处分上所罗例的问题,没有一个是我干的,到现在你们都没有一点证据和一个证人。即便是我承认你们强加给我的处分,那也是人民内部矛盾,你们也不能把我武装押送到你们所说的专政机关。再说,那天我和谭x发生的冲突我是受害者,他用铁锨行凶,不能因为他是排长是党员你们就颠倒黑白"。声音越说越大,一脸横肉,又矮又胖的王景海叼着大烟抖从隔壁过来,加入了训斥我的行列。我强忍着愤怒被他们从办公室赶出来。
嗨,我真他妈窝囊,简直就是一个软蛋,我自己都瞧不上自己了。那种屈辱感鼓骚的热血喷涌,恨不能要杀人的冲动。
从团部回八连,我慢慢的走着。凛冽的寒风卷起加着沙拉的黄土,搅的天昏地暗,发烫的双颊已经冰冷,寒风一吹刀割一样。
中午时分路上没人,伸手往脸上轻轻一抹有点湿蕴,是眼泪吗?是眼泪,是屈辱的眼泪。绑送西大滩没有眼泪,在外流窜多年没有眼泪。
我真是太天真了,太相信那些什么"要相信组织相信裆的鬼话了",你相信它,它从来没有相信过你,从上到下全是骗子。
够了,不装孙子了,装也没用,自找其辱让人耻笑,还亏我人格。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还怕什么?大不了再来一次。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随他去吧。
风渐渐的小了,心里舒展起来,过了七连的小桥,加快了脚步。远远的向西望去,沟渠边衰草枯叶的尽头,透过十二渠的林带,已看见八连家属院一排排土黄色的墙,还有各自门口大大小小的木柴垛。抬头仰望,蓝天依旧,白云悠悠,风吹过来,仍是寒冷透骨,天越来越冷,冬至就要到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