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
这个故事是听我姑姑讲的。
我偶尔会听到村里老一辈的人说，我其实有三个奶奶。
我觉得很奇怪，我明明只有两个奶奶。
一个是我自己的奶奶，十七岁嫁给我爷爷，一共生了四男四女八个孩子。生下我父亲后她就因病去世了。
那时我父亲才两岁，整日嗷嗷地哭，身体也不好，常年病怏怏的。我爷爷就咬咬牙续娶了，就是现在的奶奶。
他们说，你不知道，你爷爷自小还订过一门娃娃亲。
我爷爷是清朝人。他出生的时候，大清还没有亡，他和末代皇帝溥仪同年。
他生在一个富裕的乡绅之家，且是家里的长孙，家里就给他订了个娃娃亲。
那个女孩儿在十三岁金钗之年得了急病，死了。那家只得这一个女儿，自然悲痛万分。
见此，这边也没有因此而断了亲，两家依旧认作亲家，照常往来走动。
待到成年，家里给我爷爷重新安排了一门亲事。他在十九岁上头成了亲，娶了我奶奶。
过门后一年，我奶奶就生下了个大胖小子，就是我大伯。
家里这么快又添了男丁，阖家上下喜气洋洋，决定好好办场满月酒。
爷爷家在当地是很有名望的大户人家，所以满月酒那天来了很多亲朋好友。家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我奶奶带着孩子在后院房间里，身边只留了个仆妇照应着。过了一会儿，仆妇看见这娘儿俩睡着了，便去了厨房看看汤炖好了没。
仆妇刚走不久，孩子突然惊醒哭了起来，我奶奶只得爬起身来哄孩子。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奶奶以为是仆妇回来了，抬头一看，却是个面生的小姑娘。
小姑娘约摸十三四岁，一张讨喜的小圆脸，梳着两个花苞头，穿戴甚为整齐，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银项圈。
她轻手轻脚走到床边，说：“姐姐，宝宝怎么哭啦？”
我奶奶一面哄孩子，一面仔细打量她——这到底是谁啊？
小姑娘抿嘴一笑，唇边露出两个小梨涡，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她说：“给我抱抱可好？”
说着伸出手去接过襁褓。
她把孩子抱在怀里，一面逗他，一面柔声跟他说话：“你真是个漂亮宝宝！是像你爹爹呀？还是像你娘亲呀？”
她轻轻拍打着襁褓，低头自言自语说：“你的哭声这么响亮，将来一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说来也奇怪，那孩子听见她说话，竟渐渐地止了哭，安静地躺在她怀里，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她看。
她微微地笑了，对着小婴儿说：“宝宝可真乖！”
她把孩子放回少奶奶身边，说：“姐姐，你看，他不哭了呢！”
我奶奶看着她，确认是没见过的，就问她：“妹妹是哪一家的亲戚啊？我往日都没见过你呢。”
小姑娘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闷闷地说：“我是他们家的老亲，小时候来过的，有几年没来了。”
我奶奶见她情绪低落，以为她出门不易，就安慰她说：“以后没事常来这里找姐姐玩。”
小姑娘抬头冲她嫣然一笑，说：“宝宝不哭了，我也要走啦！”
说完，就走了出去。
临近中午开席的时候，突然听到门房来报，说是孩子的外公来了！
家里人觉得很奇怪，孩子的外公家一早就来了，此时正坐在大厅喝茶。
这来的又是什么人？
这时，一队人挑着箩筐进来了。箩筐里装得满满的，都是馒头糕饼和婴儿的服饰用具。
为首的中年人竟是已经夭折了的那个女孩子的父亲！
只听他笑呵呵地说：“生了大外甥也不来报个信！这不，我厚着脸皮自己来啦！”
家里人心下疑惑：两家相隔百八十里，他家是如何知道的呢？
于是赶紧迎进去喝茶。
那中年人坐下喝了口茶，叹息一声，说：“我那个不孝的女儿前几天托梦给我们，说是生了外甥了，嘱咐我们今日一定要来喝满月酒 。我当时还不相信，但是接连做了好几天同样的梦，不忍心拂了她的心愿，就只好冒昧地来了，实在很抱歉。”
在场的人听了，都面面相觑，觉得这件事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
我奶奶在里面听说了，就派人来问：
“刚刚来了个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唇边有两个小梨涡，说是家里的老亲。是谁？”
那中年人听了，大吃一惊，说：“这正是我那不孝的女儿啊！”
因为这件事实在太过离奇，就被当时在场的人传扬了出去。
很多人事隔多年后依然能清楚地记得。而我大伯，后来真的成了兄弟当中最有出息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