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之后,天开始放晴了。定州城的百姓们全部赶出来,帮助我们将受伤的将士们抬到城里,把战死的将士们掩埋。旌旗遍地,各种兵器横七竖八地躺着,明晃晃地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依然在诉说着战争的无情。人们将箭捡起,将兵器收拢,为将来的日子积蓄力量。
我们乘胜追击,追了一夜,一直追到了草原上。
第二天我们回到定州,大军劳顿不堪,安下营便倒头睡去。
等到清晨再次来临,阳光重撒大地,清凉的空气穿进我们的帐篷。我隐约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在营前停下,然后是一声战马的嘶鸣。这声嘶鸣引起了营内马儿的注意,它们也在原地踏着脚步,鼻孔里发出嗡嗡的声音。这些声音伴随着空气进入帐篷,将我们的睡梦稀释,我听到不少人在翻着身,找个好姿势继续对抗这些清凉的声音。
外面好像有人在对话,说了些什么迷迷糊糊地也没听明白。后来听到脚步声逐渐逼近,然后听到了嘹亮的喊声,
“大保啊,大保!”
谁在梦里喊我呢,我继续翻着身子。
“大保起床了!”
我一个激灵坐起来,谁在喊我!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脚步声越来越近,守营卫士将帘子拉开。一个彪形大汉走进来,将外边的光亮当住。大家都开始眯着眼睛瞅着这个家伙,他几步奔过来,
“大保,好久不见啊!”
他用手拍着我的肩膀,我这才发现原来是裴校尉,之前在定州训练我们的壮士。
大家都兴奋起来,很快围了一圈。我们聊着各自发生的事情,聊着刚刚过去的大战。绝处逢生,裴校尉特别激动,
“你们真是一支奇兵啊!大保你是成长了好多,哈哈!”
他顿了顿,继续说到,
“你们这里最厉害的竟然是徐宗贺,当时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挑衅你们,现在想想都后怕,你们这里真是卧虎藏龙啊!”
“走,我们去大吃一顿!我请客!”
裴校尉这句话算是说到我们心眼上了,大早晨起来肯定得好好吃一顿啊!
我们赶紧穿好衣服,跟着裴校尉往城里赶去。
我们一路说笑着,终于到了定州城。城里一派喜庆,到处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我们来到一家客栈,尽情畅饮,饱餐一顿。由于中原大胜,这里的老板免费请我们,大家嘻嘻哈哈,非常热闹。
说到动情处,大家突然沉默,我们想起了阵亡的将士们,想起了受伤的伙伴们。旁边老板的小儿子眼里放光,一直以崇拜的眼神看着我们,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这孩子将来会是一条好汉,我仿佛看到了驰骋疆场的身影。临走的时候我们把缴获的一匹马给了店主,店主深鞠躬并作揖致谢。
伙伴们的存在,让我的内心充实起来。即使是在生死不定的战场,有伙伴们的陪同,也会冲破恐惧和忧伤;即使是在倒下的一刻,也能够放下世间的名利杂念,唯独保留着对伙伴们的微笑。
在伙伴们的帮助下,我能更好地发现自己,使自己成长起来。特别是伍长教给了我修炼的方法,使我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不管修炼到什么程度,人总是人,总要喝水吃饭,总要找人谈笑,总是离不开伙伴们。尤其在遇到伤病,遇到风雨灾害,遇到一个人难以抵挡的困难的时候,总是需要伙伴们的帮助。
或许人在世间,总是脆弱的,面对自然的力量,面对时间的洗礼,内心里总是寻求一种慰藉,寻求一种温暖,这种容易获得的温暖内心的力量,将支撑我们完成人生的道路。
志趣相投的伙伴们,共同戍守边疆。有些事情非我们所能决定,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或许将来的某日,当人们都能从自我修炼中找到自我、找到快乐,当人们都懂得了他人的价值和重要性,都能互相尊重互相理解,也许就不需要什么战争了。”
我一直认为伍长的这句话是人类的最高追求了,但现在只有通过战争才能生存,才能迫使对方妥协。
战争中所产生的征服别人所带来的邪恶快感必须清除,人必须掌控自己的理念,不能被黑暗吞噬了内心,让希望的阳光洒满大地。我们可以让伙伴们帮助自己向好的方向成长,让自己沉浸在拥有伙伴们的快乐当中。
徐宗贺已经成为了我们的战神,没有他打不倒的敌人。他那不去争名逐利的心境,更显现出大侠风范。
黄惊奇也慢慢恢复了,他总是闷闷不乐,想着为了保护他而牺牲的将士们。大家总是带着他一块活动,不断劝解和安慰。
到了第四年的春天,草原上已经青青的一片了,清新的空气轻轻地流动,天上的白云也悠闲的飘动。
我们来到草原上打几只野兔,几年过去了我的射术还是要差一些。不过这不影响我吃兔子肉,伙伴们的技艺精湛多了,打的兔子可是大家的。他们打到兔子就扔到我的马上,
“大保啊,我们要全力打兔子,你这技术不行的负责运送就行了,各司其职,多好啊,哈哈!”
我们满载而归的时候,忽然草丛动了一下,还没看到是什么动物,宗贺拔箭射去,箭落地的地方传来了唧唧的声音。
我们围过去探查情况,只见宗贺把箭捡起来,伴随着吱吱的叫声,一只老鼠被提了起来。这只肥肥的老鼠被箭穿过,腿脚乱动,嘴里也唧唧地叫个不停。
“宗贺竟然能根据草丛的异动射中老鼠,真是太厉害了!”
我们惊讶地赞叹着。宗贺把老鼠从箭上扯下来,估计是扯的过程老鼠太痛苦了,它狠狠地给了宗贺一口,宗贺手一抖把老鼠扔到了地上。奄奄一息的老鼠留在草原上等待自己的命运,雄鹰、狐狸都会将它捡走。
“无人能敌的宗贺,竟然被老鼠给咬伤了!”
我们开心地谈笑着。如果我们知道事情所带来的危险性,就不会开这样的玩笑了。
晚上我们吃完大餐后,开开心心地迎着清风,欣赏着天空的银河。
二十多天之后,我们奉命出击一座边境附近的雄戎侦查营寨。在宗贺的带领下,我们很轻松就把他们赶走了,然后把里面有用的东西都带走,将营寨摧毁。
草原依旧弥漫着青草的香气,太阳依旧闪耀着温暖的光芒。我们听着耳边的风声,感受着战马飞奔的爽快,驰骋在茫茫的草原。
回去后,宗贺说感觉一天都在发烧,伍长给他号了一下脉,感觉不大对劲。
现在伍长后悔当时没有好好学习把脉了,有些关键的内容没有学会,他说他感觉宗贺的脉象不好,又忘记了对应着什么样的症状了。大家手里都捏着一把汗,担心宗贺的情况,他可是我们顶梁柱啊!
“没事,也许是着凉了。”
宗贺安慰大家说,
“我身体强壮,明天就好了。”
大家都去休息去了,也许只有月亮明白宗贺的情况,整个晚上都在散发着凉凉的清辉。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宗贺还是烧个不停。我们要外出巡逻,劝他好好休息。他坚持要跟我们一同前往,
“我这么强壮没事的,出去活动活动就恢复了,哈哈!”
天上的雄鹰在云下自由地翱翔,我们也在辽阔的大草原上任意地驰骋,一起感受风的阻力,一起倾闻草的芬芳。
晚上回去后,宗贺的身体还在发烧,我用手在他头上试了一下,烫得我的手一抖。已经两天了,我开始担心起来,伍长也焦急地来回踱步,他悄悄地跟我说了一句,
“千万不要出现那种情况啊!”
“我们应该怎么办啊?”
我一如既往地询问着伍长,在我感到困惑的时候,伍长总能解答我心中的疑惑,总能让我看到光明。伍长给我指明了成长的方法,鼓励我利用一切条件让自己成长,可以找一个榜样,但要以榜样的力量带动自己成长,不要迷失了自己。
但是今天,伍长面色凝重。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自言自语地说,
“怎么办呢?不会出现糟糕的情况吧?”
整个晚上我们都提心吊胆,不时地看看宗贺的情况。伍长提了桶凉水放在营房里,用湿布敷在宗贺的额头上。
第三天,宗贺仍然在发烧。大家终于意识到情况的严重了。宗贺尝试着艰难地爬了起来,伍长把他按到床上,让他好好休息。
已经连续烧了三天了,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着凉了。宗贺的眼睛已经充满血丝,胸前也开始出现瘀斑。情况越来越严重,他开始恶心、呕吐,并坚持着去外面腹泻了好几回。
伍长终于意识到了危险的情况,他让我们把宗贺隔离起来,不让我们直接触碰宗贺。我们把他抬到单独的营房里,好好照顾。
伍长跟我们说这可能是“伤寒”,
“大保,你找李校尉,让他派几个人去五龙郡抓点药,十万火急!”
“我去!”
我马上跑出去拉出大憨。伍长跟着我跑出来,将药方放进我的口袋里,叮嘱我快去快回。然后他拍了一下大憨,我便随着马儿飞奔而出。
我感到空气都凉了,路上的树木也无精打采的耷拉着枝条和叶子。我不管什么阳光明亮还是绿树成荫,我不管什么溪流缓缓还是山路弯弯,低头驱着马儿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大憨从我哽咽地嘶喊以及颤抖的身体上感受到了我的痛苦,它只管一路飞奔,它明白这是唯一可以让我获得安慰的方法了。
“伤寒”这个可怕的名字,我曾经听父亲讲过,是不能说出口的杀人恶魔。它为什么会在宗贺的身上发生?宗贺这么强壮的人,为什么惹上这种情况?太阳从东方转到西方,我把山林沟壑都甩在后面,终于远远望到五龙郡的城门了。
夕阳逐渐落下山去,他们正在关闭城门。我的心都要凉了,泪水从眼里涌出来,赶紧催马赶过去,
“等一下,不要关门啊!”
城门已经快要合上了,他们并没有理会我。
我握紧铁棒,大声呼喊,
“不要关门啊,等我一下!”
城墙上的士兵已经开始拉弓搭箭。谁也别想阻止我!
我正要往城门冲锋的时候,城墙上一个官兵看到了我,便对下面的人说,
“等下,打开城门!这是李校尉那里勇武的大保,就是我常跟你们说起的那个!”
我听了终于感到一丝温暖了,伙伴在哪里都有用啊!这个人是当时给我们营寨送粮的官兵,竟然还记得我。
我焦急地跟他说明了情况,他说我跟你一块去抓药,
“宗贺可是我们的战神,怎么会出这种情况啊?一定要把宗贺治好,就拜托你了,大保!”
我们穿过长长的街巷,为什么这么长这么长的街巷啊!拐过来拐过去,拐过去拐过来!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也逐渐侵蚀着我们的希望。
终于到了药店,竟然关门了!竟然关门了!官兵大力敲门,像是要把门敲破,终于把大夫喊了出来。大夫抓好药材,我颤抖着接过来,便火速往回赶。
我要跑过山丘,我要跑过树林,我要把药带回去。总是感觉路途太漫长,总是感觉时间不够用。
为了抄近路,我强行越过一条小河。在途中,大憨脚下一滑摔倒了,把一包一包的草药甩了出来。我马上爬起来把它们捡回来,装进袋子里,继续上马前行。
我已经哭得撕心裂肺了,任凭月亮、星星、周围冷漠的树木以及冰凉的河水奇怪地看着我。
大憨的腿上也受伤出血了,它一瘸一拐的跑了几步,听到我绝望的哭声,感受到背上无力地拍打,大憨竟然向着风来的方向奔跑起来,向着伙伴的希望奔跑起来。它的飞奔甩掉了我的眼泪,然后又涌出来一些。
凌晨的时候,我终于到了营寨。伍长他们在营门等我,我下马后又哭了,
“我把草药弄湿了,呜呜……”
伍长抱住了我,劝我说没事。
过去的这一天宗贺的情况更严重了,伍长尽量给他降温。草药带回来后,马上熬好给宗贺带去,我们准备了粥食给宗贺吃。宗贺的眼睛已经红得不行了,还是坚持跟我们说,
“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第四天服药之后,宗贺还在发烧。到了第五天,宗贺的状态好一些了,虽然还在发烧,但是喜欢跟我们说话了。
宗贺一共烧了七天,伍长跟我们说一般没人能撑过七天的高烧,他的体格还是强啊。退烧之后,宗贺的体格开始衰弱,伍长让我们把蔬菜等磨碎煮到粥里给他吃。
等宗贺清醒的时候,他总是得意地说着,
“只有我这样的体格才能撑过七天,我会很快恢复的,不用担心。”
我随声附和着,心里却莫名地难受,曾经无敌的战神如今用了全部力量才抵抗了这可怕的疾病,他以后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勇猛无敌了。疾病夺去了他那强壮的力量,夺去了他那矫健的武艺。
经过了几个月的恢复,宗贺终于能骑马挥枪了,可是已经大不如前了。疾病从宗贺身上夺走了很多东西,但是没有夺走的是他那乐观的心态,天塌下来也不用担心的豪气。他的这种心态和开心的面容继续鼓舞着我们的斗志,伙伴同行,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