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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壹

“哎呀，你多想了，白烨人那么好，怎么可能，我们都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你怎么还不如我们这些外人相信他。”

“可是”她有些急躁“他背着我给公司打电话辞去了我的工作。”

“你们都在一起八年了，你还不了解他吗？”

她无力地解释“不是，我不是不相信他，但是我真的觉得他有问题。”

闺蜜林琳过来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叶子，我看你最近可能是压力太大了，你先别着急，再好好想想，跟他好好聊一聊。”

为了不让闺蜜局因为自己毁掉，她强压下心头的焦躁，挤出笑容“好吧，可能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她举起面前的饮料“来，还是老样子，大家好好玩。”

“干杯。”

突然有人看着旁边的包问“诶，你什么时候又换了个新包啊？男朋友送的？”

林琳笑着，朝她看了看“对啊，是不是很好看”

她笑着应和“确实很好看，看来你这个男朋友不错嘛，什么时候拉过来给姐妹几个看看”

……

回到家，热闹散去，心里的那一点情绪再度涌起。

“叶子，你回来了。”他对她笑，一如既往的温柔语气“快去洗洗手，来吃饭了，今天做了你最爱的糖醋排骨。”

明明一切如常，眼前的男人依然是她最爱的样子，温柔帅气，是大家眼里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丈夫。

她突然松了一口气，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这样温柔的人，何况，已经彼此相知相伴了八年。

也许辞去她的工作，也确实如他所说，只是听多了她的抱怨，不愿意她再受委屈。

她想，罢了，工作还可以再找。

他放下手里的碗，将手套取下，摸了摸她的脸“怎么了，聚会不开心吗？”

她突然怔住，脑海中回响起她下午出门的时说的话。

“我下午去爸妈家给爸妈送点东西，可能回来会晚一些。”

“好，今天公司有个重要会议，我走不开，你帮我向爸妈问好，等工作不忙我再陪你去一次。”

那会儿刚因为他此掉她的工作吵了架，她故意没有说是出去聚会。

所以，他在监视她吗？

她一时竟好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是努力的掩饰自己的表情。

他把她拥在怀里“乖啦，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好不好，我会帮你解决的。”

他的怀抱从来都很温暖，她委屈的时候总这样埋在他怀里，可此刻她却觉得更冷了些。

许久她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听见自己说“我好像不太舒服，我先回房间了。”

他有些茫然，但还是体贴的摸了她额头的温度，确认没事后，又把她抱回了房间。

他为她盖好被子，温柔的吻了她的额头“有事叫我，我就在客厅。”

她侧过身将头埋进被子里。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松了口气。

她其实也说不清自己为何有些恐慌，她的闺蜜他也认识，或许只是他碰巧看到了谁的朋友圈。即便是他问了闺蜜，也没什么奇怪的。

可她还是觉得不太对，回想婚后这段时间，他好像有意无意的在控制她的生活。他帮她搭配第二天要穿的衣服，为她准备每天的吃食，格外的关心她的活动轨迹，她以为那是爱，因此也从未拒绝。可如今，他私自为她辞去了工作，还似乎在监视她？

突然门被打开，他走进了来，将温水放在床边的柜子上“乖乖，还是很难受吗？要不然起来喝点水，温的。”

她闭着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好像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怎样面对他。

他再次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将她被子外的手轻轻放到了被子里。

她的心里更乱了，他真的很好，很温柔，也很爱她。与他的好比起来，那些她察觉到的控制欲也好像并没有那么不可接受。

这样想着，便觉得轻松了一些。她又躺了会儿，觉得肚子有些饿，便起床到了客厅。

他不在客厅，厨房里开着灯。她走过去，他正在切着苹果，旁边的锅里小火煨着粥。

厨房微黄的灯光衬得他越发温柔。

她情不自禁的走过去，抱住他，脑袋放在他的肩上。

他温柔的笑着，微微侧过头贴了贴她的脸“醒了？有没有好一点。”

她也笑“嗯，想喝粥了。”

……

深夜里，她被噩梦吓醒，大口吸着气。

他也醒了过来，柔声安慰“做噩梦了？”他一手紧紧将她抱在怀里，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没事，我在呢，我在呢。”

她吓得说不出话来。

梦里的他拿着刀，一步一步走向她。醒过来，却是他温柔的将自己抱住。

她想，还是自己想多了，才会做这种梦，他分明在她身边，分明八年多来分毫未变的爱她。

他还是温柔的安慰着“别怕别怕，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她抬头看他，忍不住笑“白烨，我不是小孩了，一个噩梦而已。”

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听到他宠溺的笑声“那有什么，在我这里，你永远是小孩。”

他还是自顾自讲起了故事，她也闭着眼安心的睡过去。

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她醒了过来，从他的怀里出来。看了看时间，他还可以再睡会儿，于是她拉上了窗帘，又回到他身边躺下。

她直直的盯着他看，他的睡相很好，看着很乖。

她回想与他走过的这些路，一点点拼凑细节。

却发现自己好像并不了解他。

十七岁的夏天，校园广播站里放着学生们点的流行的歌曲，不知从何时起，最后一首歌最后都有一句“送给叶子”。

她很茫然，因为她的朋友们都叫她叶子，每当这时，就会有人起哄“诶，叶子，你怎么不去问问，万一是个帅哥呢？”。

她只是红着脸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你们别开玩笑了。”

她想，长相普通，成绩不上不下，性格温吞没什么主见，这样的自己，怎么可能有人喜欢。

于是无论身旁人如何开玩笑，她从没有去问一问的勇气。她偶尔也会想“他真的是喜欢我吗？还是另一个“叶子”呢？”但更多的时候，她都在自我否定。

时间长了，就有人说，那个男生肯定长得丑，不然怎么只敢点歌表达心意。

她笑笑，没有回答，其实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喜欢她，长相怎样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光那份心意便已经沉甸甸的了。

她只是这样想，仍然未付出任何行动，默默的学习，努力，备战高考。

直到高考考场外，他捧着花走到她的面前，对她说“叶子，我喜欢你，你愿意跟我试一试吗？”

她呆呆的站着，没有任何表示。

他说“叶子，我喜欢你很久了，在很早很早之前，比广播站点歌早得多。”

“初中时你桌箱里每天都有的花，是我上学路上摘的。”

“中考之后你收到的那封告白信也是我写的，你说我们都太小了，还不懂什么是喜欢，你说，让我高考之后来找你。”

他抬头看她，眼神明亮，爱意昭然“我来了。”

她一时无措，桌箱里的花，她从未与人提过，她以为那只是恶作剧，想让她去追问，然后自取其辱。因为那时的她，实在不像能被人暗恋的样子。初中毕业时收到的告白信，她也只是疑惑，而后礼貌拒绝。

她从未想过，有人可以默默喜欢她这么多年。而且这个人长相算得上帅气，气质温柔。怎么都不像会喜欢她的人。她有些退却。

可他仍然温柔地给她时间“太快了是吗？那么叶子，收下我的花，跟我做朋友吧。我们慢慢来。”

她带着满腔疑惑，收下了他的花。

那之后，便是相知相爱的八年。他温柔体贴，品行端正，最重要的是，很爱她。在他这里，她几乎被宠成一个小孩，那些家庭里没有得到过的偏爱都得到了圆满。

她轻轻将手附上他的眉目，突然想，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现在这样了，那此前呢，在出现在她面前之前呢？他是什么样？

他却慢慢睁开眼，直直看着她的眼睛“装睡了那么久，你都不打算吻我吗？”声音带着一点点沙哑，让她立刻红了脸，缩回了手。

他却靠近，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笑笑。“昨晚做噩梦了，你再睡会儿，我去做早餐，等会儿叫你。”

她点了点头。看着他起身出门。没了工作，也不用早起，她突然觉得，听他的话，休息两天也不错。

这样又过了几天，他去上班，她在家看看书，养养花。可她总还是想工作。

她写了新的简介，想着找一份新工作。

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问她“怎么，怕我养不起你啊？”

她给他顺毛“当然不是，我们白先生可是非常非常有出息的好吧。”

他无奈笑笑“好，随你，你把简介发我，我帮你选几个公司投，行吗？”

她也笑“好”。

“你啊，闲不下来。这几天再好好玩玩，出去走走，去聚聚会。工作了可没有那么多假期了。”

她说“知道了，我已经休息够了。”

他从包里拿出药“好了，我去煎药去了，我问了医生，说你老做噩梦是压力太大了，要吃点安神的药。”

她抬头看他，皱着眉头“我不想吃，可以吗？感觉会好苦。”

他还是走向厨房“不行”。

她只好妥协“好吧好吧”。

这样又过了一周，她仍然没有收到任何公司的录取通知，她有些疑惑，她大学时成绩优异，出来工作也一路顺顺利利，能力也是有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他抱着她道歉“对不起，可能是我之前帮你辞职时搞砸了，所以……”

她安慰着他，却总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虽然行业之间内部确实会有些消息。但对于自己这种小部门员工辞职，公司根本不可能搭理，更不用说在行业内传开 。

她面上没有再问，私下给几个公司打电话，对方都称没有收到简历。

那一瞬间，怀疑的种子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她平静的挂掉电话，走到厨房从柜子里找出她每天熬给她喝的药。按着纸袋上的号码拨过去，询问。

得到答案的那一刻，她的心彻底冰凉。

                        贰

“你怎么想的，你快回去，都结婚了，还一天天往娘家跑，像什么样子。”

“这时他没跟你商量确实不对，但是你们都结婚了，想要个孩子怎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夫妻之间，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听妈一句劝，等会儿小烨来了，好好跟他说。”

她甩开母亲的手“什么意思？您跟他说了我在这？”

母亲不满的盯着她“我跟你说，够了，小烨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我已经让他来接你了”。

她几乎哭出声“妈，我是您的女儿，您能不能稍微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母亲转过身去，声音更大了些“不考虑你的感受？你年纪轻，你懂什么，小烨那孩子家庭条件好，人也温柔，对你也好，你还要怎样？别不知足。”

她越发崩溃起来“您不觉得恐怖吗？他这八年对我那么好，却刚结婚就欺骗我辞去工作，给我吃补药备孕。他是爱我吗？”

母亲直直看着她“他不爱你能跟你谈八年？凭他的条件，要是只想要孩子，哪里用得着你啊，他就是爱你才想让你生孩子。”

母亲放缓了语气“这不好吗？不用工作，你就老实在家养好身体，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又不用工作，累死累活的，多少人求都求不得。”

她低着头认真听着，却觉得自己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母亲温柔的摸她的头“你看，小烨对你那么好，你还不知道吗？这八年的一点一滴，可不是我胡扯出来的。你跟他回去，安心当你的富太太，实在想工作，等孩子大一点，找个保姆带着，你不一样能去工作？”

她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抬头看着母亲“妈，您是真的觉得他这样没错，对于我而言是幸福？”

“傻孩子，当妈的，自然是希望你幸福。”

她听着，却越发觉得难过，她想问“是因为想让我幸福呢？还是因为有钱的女婿更可以帮助您宝贝的儿子铺路呢？”

她最后也没有说出口，只是沉默着点头。这样想，又觉得回去也没什么了，至少在白烨那儿，能感受到被爱。

白烨很快就来了，带着一堆礼物。言辞恳切的对着她的父母道歉。她没有说话。

他看着她说“叶子，跟我回家吧，我回去跟你解释好不好。”

她点点头，便将手递给他，同他回家。

回家的路上，他开着车，她坐着后座上，盯着窗外，都没有说话。

又过了许久，他将车停下，回头问她“我们去走走好不好？”

她点了点头。跟着他下车。他想拉她的手，她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叶子，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

风吹乱她的头发，夜色遮挡住她的神态，她只是低低“嗯”了一声。

他第一次说起他的家庭。于他而言，那大概是一段痛苦又黑暗的时光。

父母离婚，两边都没时间陪他，他独自居住。他们给了他许多许多的钱，却没有一点点爱。一切都只是义务。

他说他曾夜里爬起，带着小板凳守在母亲的房间前，不敢让自己睡着，但她还是走了。他也曾哭着给父亲打电话，让他回来陪陪自己，却仍被弃之不顾。

他是被抛弃的小孩。

他拉过她的手，声音里有了些颤抖“叶子，我只是……太害怕了。”

她听着，有些心疼他。好像他的偏执也变得理所当然。

她转身抱住他。“白烨，不管你过去如何，我都不在意，可你不该骗我。”

她感受到他的身体有些颤抖。又在这一瞬间想起他的温柔，他为她做的那么多事情，给予她的那些偏爱。

突然心就软了下来。

“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商量，我不会走，因为我也爱你”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但我不是你的犯人。你没有权利限制我的自由。爱是尊重对方的选择，我要你尊重我。”

她一字一句“没有下次了，白烨，你知道我的。”

他顺从的抱住她“好，没有下次了。”

她说“我还不想要孩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答应“好，那我们就不要孩子。”

“我要回去工作，你不准拦我。”

“行”

“那走吧，回家吧，我想吃番茄鸡蛋面。”

她想，偏执就偏执吧，她总会爱他。

……

此后，一切又回到原来的样子。

她很快找到了新工作。为了让他有安全感，她的手机电脑通通没有密码，每天按时给他报备。

她每天都对他说“我爱你，我不会离开你，你别怕。”

他一如往常的温柔体贴，她也沉溺于这样的安稳中。

                          叁

她下班回到家，家里没有开灯，她有些奇怪，试探着喊了两声“白烨？老公？你不在吗？”

没有人回答，她开了灯，往里走，大厅的沙发上，他直直坐在那。

她更疑惑了“怎么了？你在家都不开灯。”

他抬头看她，眼底情绪复杂“你晚上见了许明朗是不是。”

她不由得僵住“你又监视我？”

她缓口气“是，在公司遇到了，就聊了两句，喝了杯咖啡。”

“只是聊聊吗？”

“是啊，不然呢？”

“你明知道他以前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跟他说话。”

“只是普通同学见面而已，而且他什么时候喜欢过我？我们就算在一个大学，我也没见过他几面。”

“叶子”他又是一副很受伤的表情“你只能爱我。”

她叹了口气，抱住他“我爱你，我只爱你。”

他加深了那个拥抱“你以后不准见他了。”

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起身去了厨房。“我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茄子。”

她有些诧异“我吃过饭了。我不是发微信跟你说了，我今天不回来吃饭。”

他猛然将手里的盘子砸到地上“跟他吃的是不是？”

她吓得往后缩“白烨，你在发什么疯？跟你说了，不是，我没有，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跟女同事一起吃的。”

她又觉得自己说得话有点重，走到他面前开始收拾碎片。

他一把将她拉起“对不起，叶子，我最近有点失控了，对不起，你先去洗个澡回房间吧。我来收拾就好。”

她看他的样子，又有些心疼。“没关系，你先吃饭吧。”她想了想又说“我也吃一点吧，是你做的，我也想吃。”

他点点头，温柔地笑笑。

她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直到第二天去上班。

他拦着不让走，还将门用钥匙锁住。

“你不准出去，你要去见他是不是？我不允许。”

她耐心的跟他解释“我没有，我要去工作。”

他死死的拉着她。“不许去。”

“我说过了，我不会走，你放开我”她试图掰开他的手“你放开我。”

他还是不动。

她哄着他“白烨，别闹了，我在家陪你也行，把手机给我，我给公司请个假。好不好？”

他还是冷着脸一言不发，倒像是铁了心不让她出门。

她无奈至极，也还是哄着他“行，那我今天请假陪着你。”

于是一整天，她在家待着，一直没有出门，还被没收了手机。她一直耐心的哄着他，给他解释，想着等他气消了就好了。

然而整整三天，他都没有放她出去。她终于还是受不了了。

“你到底想干嘛？我也有我的工作，之前不是说好，你不能干扰我的工作吗？”

“我都说了，我跟徐明朗什么都没有，我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他也不说话，任由她发着脾气，声嘶力竭的吼。

她越发的难受，她不明白以前那样温柔体贴的少年是如何变成今天这样。

她忍无可忍的开口“你怎么变成这样的，你从前都不会那么不可理喻。你现在连装一下都不肯了是吧。”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些哀求的意味“别人都可以，他不行。”

她再次解释“我不见他，我去工作，你让我出去，把我手机还给我。”

“你当时那么喜欢他，要不是他喜欢别人，你会接受我吗？”

“你误会了，我没有喜欢他，只是仰慕，他当时成绩好，我只是对成绩好的人有好感而已”

“但你把他写进了你的日记，我知道的”

他连她的日记都偷看过了。她有些烦“你不知道，我说了，那时候太小了，根本分不清喜欢不喜欢。我只是觉得他很优秀。我只喜欢你。”

他也不回话。

两人一直僵持着，这时门铃响了。听声音是隔壁的邻居。

她推推他，让他去开门。“把门打开，我都没跟说过要外出，她每天都来敲门，再没人她要报警了。”

他拉住她“好，但你乖一点，别想着出去好不好。”

她乖乖点头“好”。

他打开门，女人端着盘子“白先生好，我刚做的家乡特色，想着给叶子送点过来。”

他温和的笑，接过盘子。礼貌的问“要进来坐坐吗？”本只是客套，女人却真的走了进来。

她拉着女人聊天，称赞着她的厨艺。

白烨坐了会儿，进了厨房做晚饭。

她对女人说有工作要处理，拉着她的手出了门，将女人送回家。

她在女人进门的瞬间转头就跑，慌不择路的顺着楼梯往下跑。她没有回头看，但好像知道他也跟在后面。

楼梯间里，不知哪个醉鬼丢了一个酒瓶，她被绊了一下，没有踩稳，直直滚落了下去。

她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父母，弟弟和他都在。

“姐，你终于醒了，姐夫都快担心死了。”

她抬头看他们，被磕到的地方很疼，脑子还有些不清醒。

父亲在旁边啃着苹果，声音都有些模糊“小叶，没事了吧，你说你怎么不小心一点，这么大个人了，还能从楼梯上摔下来。”

母亲也在旁边附和“小烨在医院守了你一整晚上，你快劝劝他去休息。”

她抬头看他，他不说话，眼神有些复杂。

她费力的撑着坐起来，示意他出去。

他便顺从的出了门。她想了想，把弟弟也赶出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父母和她，她问“他怎么跟你们说的，意外摔下楼梯？什么意外？”

“哎呀，这有什么可追问的，你人没事不就好了。”

她有些委屈“他不想让我出门，我才慌不择路的踩滑摔下楼梯。”

她仍然没有把话说得太过清晰，总归还是想着为他留几分体面。

母亲看着她，拉过她的手“他跟我们说了，他不想让你出门，将你锁在家里了。”

“然后呢？”

“你别说胡话了，他只是不想你受伤害”母亲眼神有些闪躲“也是你先在外面跟人不清不楚的，他生气也正常，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觉得很讽刺，委屈都化为了愤怒，却又陷入无声的沉默。她只是将手从母亲手里抽出“我没有，而且那是囚禁，不是什么生气……”

母亲转过身不再说话。

她有些不明白，她以为他们只是不知道，原来是知道的，那为什么还劝她。她问“妈，我是您的女儿吗？”

“我们帮你弟弟刚在城里买了套房，小烨瞒着你给他付了一半的款。”

“你们是不是疯了？那是别人的钱，即便我跟他没什么事情，你们也不应该心安理得的拿这些钱吧？”

“什么拿，说得那么难听，小烨说了，是借，等你弟以后赚钱了再还回去。”

“那钱那么好赚是吧，他才毕业两年，你们到底在急什么？”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你也知道，你弟女朋友是城里人，不买个房子她怎么可能嫁过来。养你那么大，怎么一点都不会体谅父母。”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冷掉了，却也没再反驳，没有意义了。

父亲说“小宏还不知道，你做姐姐的，懂事一点”

母亲打开病房门，他走了进来“小宏去买粥去了，等会儿就回来。”

她看着并排站着，脸上带着温和笑容的三人，觉得他们无比虚伪，突然又有些想笑，这就是她的父母，无视她的求助，将她作为一个商品一样卖给了他。这就是她的爱人，她以为是救赎，却一脚踏入了深渊。

她躺下，闭上眼睛，只是说“我有点累，我再睡会儿。”

父母拉着刚回来的弟弟离开了，他接过粥，笑得温柔“爸妈放心，你们先安心回去，我会好好照顾叶子的。”

门刚关上，她就开口“白烨，我们离婚吧。”

他将粥盛到碗里，又不紧不慢的加了糖，搅拌匀了才端到她面前。“你喜欢的，不会很甜，喝一点吧。”

“你给爸妈买房的钱，我会还你的，我们离婚吧。”

他把她抱起来，让她靠在枕头上。然后喂她喝粥。

她用手挡开，依然说“离婚吧，白烨，我想，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不说话，只是将勺子喂到她嘴边。

她抬手打翻了粥碗。

白瓷的碗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他终于抬头看她，眼睛红红的，看着有些可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原谅我好不好？我只是太爱你了。”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白烨，我不会再同情你了”

“再信我一次好不好，叶子，再信我一次好不好。我真的爱你。”

“我们离婚吧，白烨，如果，你也曾经爱过我的话，放过我。”

他默默将地上的碗碎片和粥打扫干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始终没有回答。

又过了许久，他说“我打电话给林琳了，她一会儿过来陪你。”

她又睡了很久，再醒过来林琳已经坐在病床边。

“叶子，你怎么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把之前的事情一一说清楚，然后问“我想离婚，琳琳，你会支持我吗？”

林琳站了起来“叶子，你在说什么呢？怎么可能，白烨不可能是你说的那种人，你压力太大了是不是。”

她的心一时跌入了谷底，连最好的朋友都不理解她。

她满眼绝望，拉着林琳的手“为什么？你为什么也不信我。”

林琳有些心虚的移开了眼睛。

她却看见了林琳背的新包，又想起之前聚会时讨论过的那个包，她突然想通了，没再说话。

胸口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声碎了。

她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琳不安的抓着自己的手指“其实，叶子，他真的很爱你。你还记得我们怎么成为朋友的吗？”

“跟他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林琳看她“那时候，你不怎么说话，偏偏还得罪了人，被人欺负，也没人敢管，我站到了你身边。其实那时候是他让我去找你的，不然我一个普通学生，哪有勇气跟你一起，为你得罪那些人。”

“所以，你是因为他才做了我的朋友？”她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你这一路走来，那么平平稳稳的，他真的为你做了很多，他很爱你，真的，叶子，你原谅他吧。你怎么不能也为他退让一步呢”

她又笑“我没为他退步？我不爱他？你别说了，我一句都不会听。他爱我？他让我辞职就是爱我？他背着我备孕就是爱？还是限制我的自由是爱？这样的爱，我受不起。”

林琳还想继续说点什么。

被她打断，她说“我知道了，你走吧。”

林琳低低的说了一声“那好，你好好休息，我们都等你好起来。”

人走了很久很久，她依然缓不过气，她想想自己的过去，便觉得荒唐至极。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父母的爱是假的，一直看重的朋友之谊是假的，只有他的爱是真的，可那样的爱，偏执，病态，是占有，是摧毁。

她渐渐分不清了，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笑话。

又在医院待了几天，他总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她的每次出逃都没有成功。

连换药的护士都对她说“你消停点吧，你老公那么爱你，天天守着你，你怎么还不知足。”

她静默了很久，待到护士走出去，她沉思。

“是我错了吗？怎么大家都劝我，是我不知足吗？”

时间慢慢流逝，许多人来了又走，目的都只是劝她放弃离婚。她的倾诉也成了胡言乱语。

她突然笑起来，笑着笑着有眼泪顺着脸颊淌下。

他从门外跑进了，拉着她的手“叶子，你怎么了？”

他朝门外喊。“医生，快来看看我妻子怎么了？”

她拉住他，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白桦，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不想继续待在医院了。”

他摸摸她的头，慌忙答应。

回家后，她不再说“胡话”，也不再发脾气。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很爱他的那些时光里。

后来，医生说，她有自杀倾向，他很谨慎，将各种刀具都锁进了箱子，连窗户都做了处理，更是几乎寸步不离的照看着她。

他给她买了很多书，她从前喜欢的，她从前不喜欢的。

她精神慢慢好了些，偶尔也打电话叫几个朋友来家里玩。

这样又过了大半年，他们一直很幸福。

她对他说“去公司看看吧，这大半年辛苦你了。我真的没事了。”

他仍然不放心，跟她约定，让她只待在房间里，他中午会回来给她做饭。

但他还是很快回了家，她很乖，坐在窗边看着书，阳光落在她的发丝上，带着柔和的光。

后来他渐渐放松下来，也开始正常上下班。

某日，他离开后，她走到窗边。

窗户被他钉上，只留了很小一个缝，她将脸凑过去，没有感受到风。

她搬了张椅子在窗边坐下，翻着手上狄兰·托马斯的诗集。

里面有一首她很喜欢的诗《不要温和的走进那个良夜》

她用沙哑的声音缓慢的诵着，将藏了很久很久的玻璃块放到手腕上，疼痛一点一点强烈起来。

玻璃连同诗集一同掉下，红色模糊了书页上的字句。

她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意识一点点模糊起来，清晰的只有年少时读过的那首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她试着让自己顺了他们的意，做他的妻子，活在虚假的幸福里，成为他的附属品，可痛苦那样鲜明，她便知道，她做不了凌霄花。

有泪从她眼角落下。

在阳光明媚的盛夏，她死于一场盛大的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