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山的魔魂随风而荡,这尘世间的旋律已不再悠扬。
-1-
我是谁,我是大青山的最后一任魔子,无边杀道的最后子嗣。
我是谁,我是纵横世间的杀伐者,一切万物的审判者,凌驾于众生的行刑者。
此时。
我望着眼前的远景,枯坐在石碣之上。
看那云海茫茫,雾海翻腾。
心中思绪纷飞,记忆回到了从前。
-2-
从小我就被灌输这样一个概念。
杀伐,无尽的杀伐。潜藏,极致的潜藏。
说什么动若脱兔,静若处子,是对自我的真切保护。
于魔宗腹地中长大的我,自然将此奉为颠扑不破的真理,并且一直深切地执行着。
十天前。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二次任务失败。
但是我并不觉得后悔。
如往常般执行任务,一番乔装打扮后,随即出发。
那是东海的一个舫市,云雾氤氲。
似经过了一夜的沉浸后。空气更显沁人心脾。
我此次所要斩杀的目标并不复杂。
此间的舫主。
我不关心杀掉他能够带来何等的利益,也不关心之后会带来的影响与波动。
仅仅是杀掉。
这,便是我的任务。
但在此之前,我必须要对目标进行充分的了解。
因为,这关乎着我的身家小命。
依然记得曾经一次的悍然出手,至使自己重伤。几近功败垂成。
现在的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耐心才是生存下来的王道。
我已经跟了他三天了,期间我可以保证已经对他做了某些精确的探查。
当然,一切皆是在隐秘中进行。
一切也安如往常。
舫主的护卫并不强大,隐藏的高手也只有两个。在暗中保护着。
目标可以解决。
分析的结果似乎显示可以马上动手。
但我冥冥中感觉到这次的任务恐怕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3-
变数往往隐藏在平常之中。
果然,舫市来了名异客。一个姑娘,一个身材娇俏,气质绝佳的姑娘。
一袭白衣,而且蒙着一道白色面纱。
我在考虑自己今晚是否应该出手,但当我看到舫主的亲身相迎后,我选择了继续蛰伏。
当然,真正使我收手的原因并不是女子那琵琶遮面依然举手投足的优雅和美丽。
毕竟,真正的红颜祸水我可是见的海了去了。
这个小姑娘我还看不透。仅仅如此。
看样今夜我要试探一下了,我暗自想到。
大地无声,万籁俱寂,清风过于舫间,星月悬之碧空。
无形中多了几分烟波浩淼。
子时,身穿黑衣我随身轻跃进了舫主的院落,蹲伏而立。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会被发现,但这足以试探。
“没有任何的气息,是熟睡了吗?”我暗自呢喃。
突然间,我感到背后骤然一寒。
“大意了,遂抽起剑柄猛的击打来自后方的寒刃。”未曾回看。
“来者何人”,一道清冷之声迎面而来。
我倒退而立,定睛一看,正是白日的那个小姑娘,不过依然带着面纱。
乍一听声音,好似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我举剑而立,问道:“你是白月?”语气中有些不确定。
你是何人?白衣女子一声娇咤,望着我一脸警戒,似要真正开始动手。
“是我。”
我剑刃随即入鞘。伸手扯掉了蒙在脸上的黑色面巾。
“是你。”
女子仔细的瞧了瞧我,好似还有些惊疑,然后以手掩口道,“你竟然还没死!”
“难道你希望我死吗?”我望了望她,淡淡地道。
“当然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女子赶紧打住,连摆手臂,匆忙中多了几分可爱。
是的,这个女人我认识。还是个麻烦。
不过那是在一年前的事了。
-4-
一年前。
也就是那次我面临重伤危机,无故的大意让我险些丢命。
不过好在最后还是将目标斩杀。
但在归来的途中我终究昏倒在了官道之上。
黄昏十分,残阳如血挂于天际,似摇摇欲坠。
向晚夕阳下天空中飞过几只归巢的倦鸟,潇洒的扇动着翅膀,它们时而发出一阵尖锐的悲鸣。
我以为我会死亡。但,并没有。
一辆马车恰好从此经过。不快也不难,仅仅说是刚好赶上。
那应该是我与白月的第一次确切相逢了。她救了我,是的。
可事后,我并不觉的自己有多感谢她。
同样我也不会觉得她会因救了我这一条命而心情愉悦。
因为,我向她拔剑了。
在我还有着一丝意识之时。
潜藏待发的利刃自袖口而出,带着微微的厉啸,破空般的斩向了女子。
当时的我已神志不清,可身体的本能依在。剑刃终究划出,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疤痕。
我醒来的时候那已经是三天后了,发现自己身处异地,身居卧榻。
我还能活着,看样他们他们没有杀我的意思。我站起身暗想遂踉跄而出。
那是我再一次仔细看到白月,那风烟俱净,明媚春光映秀而出的娇俏,面容微好。今人心动不已。
可后来我就后悔了。
你竟然敢向我拔剑,,你竟然敢?少女见到我时一阵气急败坏。
你知不知道当时我可是在救你。
“而你,竟然……竟然…”
“你是谁,这是在哪里。”我打岔道,不等她话说完。
“扬州白家,我叫白月。”一番没好气的答道。
在随后的几天里。我对她真一阵头大,对她最初的美好印象也一落千丈。
明明一些金疮药就可以医治的伤口,偏偏还留着,多次寻我的麻烦。
搞得我更是不胜其烦,不得不采取无视态度。
无人时也不仅一声感叹,“还真是一副任性刁蛮的大小姐脾性。”
在她那里“静养”了几天后,我便离开了。
并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语,也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歉意。
我还是偷偷的走的。
别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5-
命运这玩意还真会拿人开玩笑。
“又见面了啊!”我伸手和她打了声招呼。淡淡的道。
不过这丫头似乎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看到我后直拍胸口理顺气。
“你知道当时你走了我多担心吗?我可是找了你两个礼拜啊!”小丫头摘掉面纱仰头看着我,心中似万般委屈。
“我当时只不过是随便说了你两句,你就走了,你气量也太小了吧?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小丫头嗫嚅,说着说着就要泫然欲泣。
看着她的这幅模样我也着实无奈。
“当然不是这个样子的,我能这么说吗。”
明亮的月光从上方倾泻而下,洒在她沾有泪痕的面靥上,俞显楚楚动人。
“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望了望她。踩着瓦砾遁空而去。
随后,白月紧跟而来。
一路疾驰,穿过了茂密的丛林,远离了市侩的舫市,最后在一处山峦上静立。
“这里还真是一个好地方啊。”白月回望着来时的方向。
一切仿佛都静谧下来,万籁俱寂,大地也几度深潜。
而前方则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海面。在月华的照射下俞显潋滟。
“没想到啊!你这家伙还挺会选地方的。”白月用手拍了拍我的后背,大咧咧的说道一脸惊叹模样。“哎,对了,你是特地和我一起看景的吗?”
“还没问呢,刚才你在那里是要干什么……”
“你是要去偷东西吗?……”
还没安顿下来,这丫头就又开始了。
“我知道的,早该知道的。”我以手扶额,自我那天醒了以后,以后几天这小丫头差点没把我祖宗十八辈给翻出来。
不过当时的我并没有太过搭理她。
“没想我们会再次见面啊。”我低声暗叹。
是啊是啊,能见面我也很高兴,白月眼睛眯成了一道弯月。
“对了,你脸……没问题吧!”我轻问。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了,你看,也就一个小小疤痕。
“不过这样的重伤人家都嫁不出去了!”
说着话这丫头深情的注视这我,语气别度风情。
“这丫头,我霎时无语。”
“你和这里的舫主什么关系?”我转移话题道
“啊,那是我表叔、哎!不对,是表舅,哎呀,好像是我大表兄唉。”
我望着她,又是一脸无语。
“对了,我还没说,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小丫头好奇的问。
“我是来杀人的。”我轻声道。
”嗯,杀谁?”
“你表叔你表舅你大表哥…”
“为什么?”小丫头嘟嘴望着我。
“”不为什么。”
“你是杀手吗?”
“好像是。”
随后我们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
“我决定了,我要嫁给你!”
少女,明媚的出尘,可说出的话语却大胆的吓人。
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就有病呢!我悠悠的道。
“你有病,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哼!”小丫头气的直撇过头去。
“不可能的,我是不会娶你的。”
“我不管,反正我就要嫁给你。”
-6-
命运似乎最近常喜欢和我开玩笑。
自以为万事不萦于怀的的我居然会因一句话而再起波澜。
“笑话!小丫头,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早已经看破红尘。”我翩翩然的道。
“哼哼,没娶过妻没生过娃还敢大放厥词,”少女很是不屑一顾。
“我会杀了你的。”我兀自说道。
你、、你、你敢,你不可能的。”白月似想到了什么赶紧拍了拍胸脯壮胆般。
“是的,还真让她猜着了,我虽比她强但不会真的杀她。”
并非什么原则性问题,是不想亦或是不愿吧。
或者是她曾经救过我一次,我暗自想道。
“我会杀了你表叔的,明天,或者以后。”
“你能不能不杀。”少女祈求。拽了拽我的衣角。
“大青山从未失手。”
“那如果我不让你杀呢?”
“你算老几?”
“我是你未婚妻!”
“哪来的未婚妻?”
“我说是就是。”
“我可没承认。”
不屑于继续争辩这样幼稚的话题。
“明天我还会再来的。”
撂下一句话,我即刻闪人。
第二天。子时三刻。
“”大哥哥,你来了!”
小丫头甜甜的望着我
我:“嗯…我来了。”转身而走。
第三天。
院墙之内。“哎呀哥哥,我们好有缘呢!”
“对,是好有缘。。”
第四天。
“哥哥,哥哥你是不是叫王小辉?”
“咦,你怎么知道?”
“哼,哪有我不知道的,这天……”
“臭屁精。”随即消失。
第五天。
“小哥哥……”
我:“以手掩面,几尽泪奔……”。
第六天。
“哥哥我还可以怎么阻止你吗?”
我:“打败我,或者等到任务消除。”
第七天。
子夜时分。
“咦,这小丫头,怎么还不来……”
丑时三刻。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她……”
寅时将尽。“要不要再等等。这丫头还可能来……”
…卯时。“要天亮了啊,可恶……”
“白月,你要是再不来,我可真要杀人了。”
-7-
“对了,哥哥,你是不是叫王小辉?”
“你怎么知道,我微感诧异。”
天明破晓十分,我独立于石碣之上,看那远海波涛,雾气迷蒙。
回忆着我与白月的对话。心中不仅生疑,这丫头,该不会是发现什么了吧!
不行,必须找到她。
我暗下决定。
在我沉思之时,一头苍鹰于云际不断的厉啸盘旋。
总部出了什么事,我神情疑惑。不过随即唤了声口哨,鹰集缓缓而下。
展开缚在鹰集上的纸条。
“速回总部。”
四个大字。信息简短明了,猜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样子只能回去一趟了。
-8-
“你认不认识这个女人?”
执法堂内。堂主的眼睛如鹰似电。
紧紧的盯着我。好似能看透人心。
手中的皮鞭狠狠的鞭笞着眼前的躯体。一脸凶残之色。
幽明昏暗的厅堂中烛火不停的跳跃着,好似阴影间的舞蹈,在此显得尤为诡异。
“我抬头望了眼那女人,随即摇头,面无表情道。“难道我什么人都该认识吗?”
“最好别犯这种事,否则,你知道代价。”堂主眼冒寒光。
我低头,道一声明白。
“你来,把这女的杀了。”堂主伸手示意。
“这贱货杀了我们几十个弟兄你知不知道。”
他的眼睛在喷火,声音也愈加尖锐。
“杀了她,杀了她……”狭长的过道内围观者的声音峰拥而起,这四处散发着杀戮者的刀俎冷言。
我低下头去,长发遮住了眼睑。
默默拔剑。
我的心在窝火,从未感觉到的窝火。
憎恨,憎恨的种子在不断生恨发芽。
我察觉到了,从未有过饮血般的杀戮。
我终究出手,在这虎视眈眈的群狼之下。
拔剑、剑起、剑落,地上鲜血如注。
“好,不错。”堂主咧嘴。
大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果然没看错你。”
-9-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住处的。
只是觉得有些浑噩。
这是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有些难受,有些不舍,也有些怅然,仿佛已经真正丢失了些什么。
我忘不了白月望着我的眼神,在我挥剑时。
希冀的目光,光彩闪亮。好似那些在东海舫市的夜晚。
不过好像又有哪里有所不同。
今夜我的心有些乱。我要开始杀人了!
有些事我还想不通。我要开始杀人了!
子过时。
今夜无月。今夜无眠。
“今夜可能也无我了吧。”我暗自道。
这一夜,我真正的开始杀人,展现出了他们从未见过的高超技艺!
这一夜,我开始了真正的杀人,彻底超脱了理性的束缚和道德的条框!
这一夜,我真正的开始杀人,而凡是我杀之人,便是当诛之人!
这一夜,我不记得自己究竟杀了多少。
总之五大堂口,上到堂主,下到打杂小斯,无一活口。
-10-
“我是谁?”
“我是大青山天字号第一杀手王小辉。”
“我是谁?我是无边杀道的最后子嗣,真正的入魔之人。”
红,极致的红,那种缠绵悱恻般的极致粘稠缠绕着我的整个躯干。
耀眼,极致的耀眼,那光彩夺目的眼瞳在黑暗的洗礼下也显得愈加璀璨。
黎明,我站在大青山之上。于那极尽山峦处向着远方眺望,望着那一轮初生的雨露朝阳。
我笑了。笑的煞是舒坦。
“多久?多久没这样快活过了?”我轻言道。
我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我都已明白。所有的一切也都想通。
我伸出手臂,穿过那薄雾之气,触向了那光彩轻柔的晨曦。
我知道。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
这天下最大的杀手组织大青山隶属于朝廷。
我知道,我知道的。
白月的身世,以及白家灭门惨案的真正原因。
朝廷在他们眼里看到了的威胁。“外敌可以不御,但“內患”必须拔除!”
这便是他们征伐者的号角。
白家灭门一事确实是大青山所做。这无可置疑。
我知道,我知道的。
影月楼号称天下第一情报网,自然有过人之处。查探出这点小事自然是轻而易举。
同样,我也的确 听说过影月楼的几大掌柜不是易于之辈。
但没想到居然还真有人能够做到如此程度。
“是你吧,小丫头。”我目光微微聚焦。
如果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你的话那什么都可以解释了。
在得知了事情真相后,复仇的火焰在时间的流逝下不仅没有熄灭。反而愈演愈烈。
我想,昨夜的大明皇宫必定是火光冲天了吧!那样的景色也必定是分外好看吧。我低声呢喃。
同样,苦于自身能力的限制,你无法将整个杀手堂全体覆灭,所以才找上我的吧。我暗自苦笑。
你想要我这把剑为你所用,斩尽仇敌,但又怕自己会出现偏差,却只能行如此下策了吗?我微微摇头。
“其实你不必这样的,小丫头。
“你知道吗,你逃出来的那件事可是我干的。”我又一声苦笑。
说实话我现在也不敢完全相信,这世上的事情居然会有如此巧合。
我救过你一次,后来又被你所救。
还真他娘的狗血啊。
当年我执行第一个任务的时候,当时你才四五岁的样子。
白家灭门案中,我动了恻隐之心。
不过,说到这里你可能也不会记得我了吧。
不过我可是还记得你的啊!我嘴角上扬。
因为你的那点事我差点死掉你知不知道。你这不知福分的丫头。
我激动的深咳了一声。动作太大随即牵动了身上的伤口。
我捂了捂胸口斜倚在石碣上,然后慢慢倒下语气轻柔道:“呢,看样子是活不今晚了啊。”
-11-
“小姑娘,你应该还没死吧!”
我依旧轻声。
我的剑杀你时可是簇了西域奇毒,有独特的麻痹功效。
真别说,还真让我给瞒了过去啊。我微感庆幸道。
“再过几个小时你就要醒了吧!小丫头。”
“不过呢,这回,我可真要死了。”
我脸上一片安详。
望着那朝阳初升下的无边彩霞,突然无名中的觉得有些感动。
轻声道:
“今夜啊,我是否还能翻身入梦,陪你一起看那碧海潮生。”
“今夜啊,我是否还能舍尽余平,陪你再听那东海涛惊,见证那大道合鸣。”
大青山的魔魂随风而荡,这世间的旋律已不再悠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