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音朵,下垂)。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音嫩,前鼻,这么,这样,那么,那样。早期白话您)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音艰)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词用代言体的口吻,放开来说的笔调,把思妇的满腔情思,一股脑端到读者眼前。
暖酥(皮肤),腻云(头发)
墁(音慢,用砖或石块铺地面)
忤(音五,不顺从,不和睦)
谒(音叶,进见,到陵墓致敬)
璩(音渠,玉环、姓)
羁縻(音迷,捆)
绮语(音起,有花纹或图案的丝织品,美妙)
同样是表现思妇的闺怨,温庭筠《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只是用含蓄而委婉的笔触,作侧面的迂回烘衬。直到末一句“双双金鹧鸪”,这才若隐若现地从反面映照出思妇的孤寂。温词所体现的文学趣味,是一种士大夫式的文雅的、精美的趣味。它写的虽是闺怨和艳情,可是却写得“好色而不淫”“风流而蕴藉”,深深契合正统文人那种“温柔敦厚”的审美嗜好。而柳词却带有另一种市民色彩的文学趣味。它不讲究含蓄,不讲究文雅,唯求畅快淋漓、一泄无余地发泄和表露自己的真感情。从这个角度看,它很典型地体现市民阶层那种“以真为美”“以俗为美”的审美嗜好。那怪晏殊不以为然了。
关于这首词有个词坛故事。宋人张舜民《画墁录》记载:“柳永因作《醉蓬莱》词忤逆仁宗之后,曾求谒当时的政府长官晏殊改放他官,晏殊问柳,‘贤俊作曲子(词)么?’”柳永答曰:“只如相公亦作曲子。”晏殊即道:“殊虽作曲子,(却)不曾道‘彩线慵拈伴伊坐。’”柳永只得告退。从这个故事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正统的士大夫文人和柳永之间,其艺术趣味是不同的。
虽然正统士大夫不喜欢,但群众喜欢,唯有这种毫不掩饰的热切恋情,才让群众觉得很亲切。因此,这种带着俗气又十分真诚的感情内容就表现出美的品格。也正因如此,柳词虽不入正人雅士之眼,而凡有井水饮处皆能诵其歌。
就艺术风格上看,词人表现了一位青楼女子的情感,,它采用了民间常用的代言体写法和任情放露的风格,以及似雅实俗的语言。此人运用了绮语、口语、俚语,将人物写得活灵活现。她那香艳而放肆的神态,真挚而发露的情思,端的使人读到这首词后如闻其声,如见其形。综观全篇,除了《四库提要》批评柳词“以俗为病”之外,我们又感到它“以俗为美”的另一面,而这种“以俗为美”又要基于“以真为美”之上。所以,认识柳词的基本思想特征和艺术特征这点出发,它和《雨霖铃》《八声甘州》一样,是有着“标本”和“典型”的意义。
(原作者:杨海明)